维克和维普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刚清醒，冰冷的触感和紧绷的束缚感便猛地袭来。他们被粗糙的绳索死死捆在一起，背靠背，动弹不得。
不远处，篝火跳跃着橙红光芒，在渐深的暮色中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飘过来，此刻却显得格外刺鼻。
火堆旁，艾丝琳姿态闲适地坐着。她用小刀利落地切下一块烤得金黄冒油、滋滋作响的肉，递给身旁的塞朵莉亚。
“喏，尝尝火候。”塞朵莉亚默默接过，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被缚的两人，仿佛他们只是背景里两块石头。
“哥……”维普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重鼻音，透着明显的不安，他庞大的身躯下意识地扭动，绳索反而更深地勒进皮肉里，“我们这……这算怎么回事？真被绑了？”
“废话！你眼睛是喘气用的吗？”维克的声音低沉压抑，像困兽的低吼。他咬紧牙关，脖颈青筋暴起，全身肌肉贲张着向后猛顶，又徒劳地左右挣扎。粗糙的绳索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冰冷的汗珠顺着他额角滚落。
“该死！这捆牲口的法子……哪个混蛋捆的！”他低声咒骂，声音里满是挫败。
这时，艾丝琳放下了小刀。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篝火将她的影子骤然拉长，沉沉地压在兄弟俩身上，带来无形的压力。
皮靴踩碎枯枝的声响，一下下，清晰而缓慢，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微微歪头。跳跃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醒了？睡得可好？”
维克和维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两人死死闭上嘴，下巴绷得像块铁，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自己晃动的影子，仿佛那能救命。空气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们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呵……”艾丝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倒是有几分硬气，两个小毛贼。”语气戏谑，眼神却锐利如刀锋，刮过他们的脸。
她话音未落，毫无预兆地动了！身形看似随意地侧身拧腰，右拳却带着撕裂空气的破风声，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向身旁碗口粗的树干！
“嘭——喀嚓！”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炸开！树干应声而断，木屑如同爆开的烟花四散飞溅！上半截树身带着刺耳欲裂的呻吟轰然倒下，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地面都为之微颤。
“呜哇——哥！！”维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哆嗦，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彻底吞噬。他像个被噩梦惊醒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拼命扭动，绳索深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我…我腿软了哥！我害怕！我想伊娜姐了！伊娜姐——你在哪啊！” 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维克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闷得发痛。看着弟弟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再看看那轰然倒塌、断口狰狞的树干，一股冰冷的寒意直冲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别碰他！”维克猛地抬头，声音因极度的急促和愤怒而嘶哑变形，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艾丝琳脸上。
“你要什么？！金币？食物？只要不动我弟弟，什么都行！你开口！”他胸膛剧烈起伏，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艾丝琳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跳跃的火光下，那笑容显得既迷人又蕴藏着致命的危险。
她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哎呀，别这么紧张兮兮的。两个小贼而已，偷点东西又不是什么杀头的死罪。”
她往前悠闲地踱了一步，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哄劝般的腔调：“放心，要求简单得很。告诉我们……” 她的目光紧锁着维克眼底的每一丝波动，“这是哪儿？离这儿最近的、能喘口气的城邦，怎么走？”
维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恐惧，舔了舔干裂得快要出血的嘴唇，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那……那你们也得先放开我们吧？捆成这样，我们脖子都转不动，连……连哪边是北都辨不清，怎么好好指路？”
他努力让眼神显得足够诚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松……松一点也行，我们保证老实！”
艾丝琳直起身，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了然意味的轻笑。“这样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两人因挣扎而狼狈不堪的样子，又回头看了眼篝火旁依旧安静吃着肉、仿佛置身事外的塞朵莉亚。
塞朵莉亚握着木签的手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
吓一吓就行了。
艾丝琳转回脸，重新挂上那副从容不迫的微笑：“那就不急了。你们……” 她故意顿了顿，语气轻快得像在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慢慢歇着吧。这地方挺清净，我们正好借你们的帐篷休息一晚。天亮再说。”
既然确定这两人不过是偷东西的小毛贼，艾丝琳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顾忌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利落地转身，不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回温暖的篝火旁，只留下维克和维普在离篝火几米开外、阴影与寒冷的交界处瑟瑟发抖。
待艾丝琳坐稳，塞朵莉亚抬手，指尖在空中看似随意地划了几下。一个微不可察的淡蓝色光晕一闪而逝，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将她们两人笼罩在内。
“隔音的，说话方便些。”塞朵莉亚淡淡解释，声音透过法阵传来，清晰却带着一层薄薄的阻隔感。
“嗯，想得周到。”艾丝琳应道，长长舒了口气。为了来到这该死的诺恩德大陆，才半天，经历的事简直比他过去十九年加起来还多、还离奇。此时他紧绷的神经终于能稍微松弛一丝缝隙。
哦，现在得用“她”了。 艾丝琳在心里默默纠正着这具身体的称呼。
她毫无形象地往后一倒，整个人瘫在微凉的草地上，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塞朵莉亚，”她侧过头，看向同伴，“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关于这大陆，或者……关于我？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
“那就挑重点说。”塞朵莉亚咽下最后一口喷香的烤肉，随手精准地将木签丢进火堆里。“诺恩德大陆明面上的势力，主要有人族、龙族、血族、精灵族、魔族、兽人族，还有数不清的、能要你命的魔兽。”
“今天先说人族。他们是大陆上占地最广、数量最多的种族，主要由三大帝国和一座圣城统管。”
“三大帝国是凯尔特帝国、莱恩帝国和新巴利安帝国。圣城归光明圣教管。”
听着塞朵莉亚平铺直叙的讲述，艾丝琳渐渐感觉这片大陆的局势比她想象的还要盘根错节，如同一团乱麻。
“等等，”她忍不住支起上半身打断，眉头微蹙，“‘新’巴利安帝国？这名字听着……是不是有点太随便、太草率了？像是临时凑数的？”
“嗯，算是我随口编的称呼，”塞朵莉亚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我出发前——差不多一个月吧——原来的巴利安帝国刚被一场叛乱推翻。现在掌权的那位新皇帝，正忙着到处灭火呢，还没功夫正式定下国名。” 她用小刀又挑起一块肉。
艾丝琳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这个。“那……说说咱们教会吧？重点说说我？我这‘圣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指了指自己，满脸写着困惑。
“命运神教，曾是大陆七大圣教之一。职业特殊，也最神秘。表面上，我们只负责占卜吉凶，还有……” 塞朵莉亚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帮人祛除那些纠缠不清的霉运。”
“而你，作为前任圣女，实力本身很强。”塞朵莉亚的目光落在艾丝琳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像投下了一颗炸弹，“你从来没学过命运神教的半点本事。无论是占卜还是驱厄，一窍不通。”
“等等！你说什么？！”艾丝琳猛地坐直身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脸难以置信，“我？圣女？没学过半点教会的东西？”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塞朵莉亚，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这……这说不通啊！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比如……血缘？或者别的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八卦和紧张。
“你想多了。”塞朵莉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直接掐断了她的猜想，“命运神教的圣女，是由聆听创世神的启示选出来的。无关血缘，只看神谕。”
“创世神？！”艾丝琳更惊讶了，眼睛瞪得溜圆，“真有这玩意儿？还活着？”
“祂们是神明中的至高者，早已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更高位面了。”塞朵莉亚的语气带着一丝对遥远存在的敬畏。
“那你们所谓的启示……” 艾丝琳觉得这更玄乎了。
“偶尔也能得到一点微弱的回应。不过十年前好像格外频繁些，”塞朵莉亚回忆道，抬头看了看已布满星辰的墨蓝天色，“每次教会高层尝试沟通，总能收到一些……模糊不清的指引碎片。好了，”她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平静，“时间不早了。我探查过了，周围五公里内，除了咱们和那两个倒霉蛋，没有活物，更没有魔兽。但为保险起见，还是轮流守夜吧。你先休息。”
艾丝琳看着塞朵莉亚平静无波的脸，知道再追问也问不出更多了。她把帐篷里的东西简单归置了一下，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和身体的疲惫，钻了进去，很快沉入了不安的睡眠。
篝火旁，只剩下塞朵莉亚安静的身影和法阵外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