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莉亚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那眼神里的热度几乎要将她灼伤。
她强迫自己板起脸，走上前，语气生硬得如同冻土：“蠢货！谁让你逞强的！看到危险不知道退吗？！”
她弯下腰，动作有些粗暴地捡起自己钉在岩壁上的长剑，用力拔出，带出一溜污血。
看也没看地上的哥布林尸体，目光扫过露菲肩上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恶劣地补充道，“废物！连武器都拿不稳！”
她等着，等着看到露菲眼中的光芒熄灭，等着看到委屈、愤怒或者至少是受伤的表情——这才是正常反应！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然而，露菲的反应再一次狠狠碾碎了她的预期。
听到希莉亚的斥骂，露菲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沮丧或委屈，那双红色的眼瞳反而瞬间氤氲起一层朦胧的水汽！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某种被巨大情感冲击后难以自抑的激动。
她看着希莉亚粗暴拔剑的动作，看着她拧紧的眉头扫过自己伤口的视线（队长在关心我的伤！），听着她口中那些严厉到近乎侮辱的斥责（队长在教导我！她在为我着急！她怕我再犯同样的错误！）……
所有的细节，在她那被无限美化的滤镜下，都镀上了一层耀眼夺目的金边。
“对……对不起，队长！”露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充满了奇异的力量。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和伤口的疼痛趔趄了一下。
她毫不在意，只是仰着脸，痴痴地望着希莉亚，脸颊上的红晕比火把的光芒还要炽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濡慕和虔诚。
“是我太没用了！让您担心了！”她用力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心里掏出来的，“我知道……我知道的！您故意让我一个人探路，是想让我在最危险的环境里磨砺自己！您都计算好了，知道莉莉娅姐姐和芙若娅姐姐会接应，您更会亲自在最关键的时候……”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无与伦比的感动，“……来救我！”
她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汲取着某种神圣的力量，金色的眼瞳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疑虑的火焰，一字一句，清晰而炽热地宣告：
“队长！我……我永远都不会让您失望的！永远！”
矿洞里残余的哥布林腥臊味、火把燃烧的烟味、还有血腥气，此刻仿佛都凝固了。
希莉亚握着沾血长剑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冰冷的金属触感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内心那荒谬绝伦、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咆哮。
磨砺？计算？救她？
这乡下丫头的脑回路是被哥布林的棒子敲坏了吗？！她明明是……她明明是想……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希莉亚。她看着露菲那张写满了“队长好伟大”、“队长好温柔”、“队长用心良苦”的痴迷脸庞，看着她肩上那道因为激动而再次渗出血迹的刺眼伤痕，听着那字字句句都反向捅进她心窝的“肺腑之言”……
恐惧？有。像阴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愤怒？有。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此刻，压倒一切的，是一种让她浑身发冷、头皮炸裂的、近乎绝望的认知——
她踢不走她。
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哪怕是把恶意糊到对方脸上，这个叫露菲·艾尔文的S级怪物，都会用她那套可怕的、坚不可摧的脑补逻辑，精准地、完美地将其扭曲成阳光雨露，然后虔诚地、加倍地奉还回来！
希莉亚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干又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露菲，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对方同样璀璨的金眸，那里面的狂热和忠诚，此刻在她眼中，比矿坑深处最浓稠的黑暗，还要令人窒息百倍。
矿坑深处的血腥味混着火把燃烧的焦糊味，凝滞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露菲那双燃烧着纯粹火焰的金色眼瞳，像两颗滚烫的烙印，死死印在希莉亚的视网膜上。那句“永远都不会让您失望”的宣言，带着近乎献祭的狂热，在希莉亚耳边嗡嗡作响，震得她脑仁生疼。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盘踞在她的心脏。愤怒则像被强行堵在火山口的岩浆，在胸腔里灼烧翻腾。但此刻，压垮一切的，是那份荒谬绝伦、让她手脚冰凉的无力感。这算什么？她精心策划的“知难而退”，变成了“队长用心良苦”？她恶意的驱遣，成了“磨砺的机会”？她迫不得已的救援，成了“亲自拯救”的恩典？
这乡下丫头的脑补能力，简直比S级天赋还要恐怖！她不是在攻略露菲，她是在被露菲用那套坚不可摧的滤镜反向攻略！而且好感度正以肉眼可见的、令人胆寒的速度飙升！
“队…队长？”露菲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金色的眼瞳依旧牢牢锁着希莉亚，里面盛满了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更深的濡慕。队长脸色好难看，是气我没用吗？还是伤口太疼让她担心了？露菲的心揪紧了，下意识地又想开口道歉。
“闭嘴！”希莉亚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烦躁和恐慌而扭曲。她甚至不敢再看露菲的眼睛，那里面纯粹的火焰让她感到一种被灼伤的刺痛和无处可逃的窒息。她粗暴地转过身，剑尖指向矿坑更深处的黑暗，那里还残留着几只哥布林逃窜时留下的腥臊轨迹。“皮克！格鲁夫！清扫！一个不留！”她的命令带着发泄般的狠厉。
“呃…是，队长！”阴影里传来皮克有些心虚的回应。格鲁夫则沉闷地应了一声，巨大的塔盾再次轰然前顶，沉重的脚步声碾过哥布林的尸体，向着残余的黑暗追去。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队长和新队员之间那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干活。
希莉亚站在原地，背对着露菲，胸口剧烈起伏。她需要冷静，必须冷静！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不，苦情戏只会火上浇油。那就……更严厉？更苛刻？让她彻底认识到跟着自己这个“C级废物”毫无前途？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转过身，目光刻意避开露菲肩上的伤口，只落在她沾满污迹的脸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冰冷刻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哼，废物就是废物。对付几只哥布林都能受伤，S级天赋？我看是吹出来的吧？”她刻意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连武器都拿不稳，刚才要不是我出手，你现在已经在哥布林的锅里了！记住，冒险者不是过家家！下次再这么没用，就给我滚回乡下种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