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永恒的黑暗,甚至没有意识消散的虚无感。
只有一种……沉重的、包裹全身的粘滞感,仿佛从最深的海底被缓缓托起,挣脱一层又一层无形的束缚。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规律的“嘀…嘀…嘀…”声,像电子钟表的节拍器,稳定而遥远。
接着是触觉。
身下是难以形容的柔软,仿佛陷入了一团温暖的云朵,轻柔地承托着身体的每一寸。一种光滑、微凉的织物紧贴着皮肤,带来舒适的凉意。
然后是嗅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淡雅、混合着白麝香与某种昂贵花香的清冽气息,完全不同于他记忆中那混合着汗味、旧书和泡面气息的狭小房间。
最后,沉重的眼皮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并不刺眼,柔和而朦胧,像被一层昂贵的纱帘过滤过。视野起初是模糊的色块,然后迅速聚焦。
她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奢华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高耸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枝形吊灯,折射出细碎迷离的光斑。墙壁是柔和的暖灰色,挂着几幅他看不懂但感觉极其昂贵的抽象画。身下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床,铺着质感高级、如牛奶般丝滑的白色床品。房间的一角,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绿意盎然的庭院,远处隐约可见城市天际线的高楼轮廓。
这不是她的家。
这甚至不像任何她认知中的“家”。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她想坐起来,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试图抬起手——
一只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涂着淡淡裸粉色指甲油的手,映入了眼帘。
黎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不是她的手!
这双手,骨节纤细,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手腕上还戴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白金镶钻手链。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宽大的丝质睡袍下,是明显属于少女的、纤细而起伏的曲线。胸口柔软的触感清晰得无法忽视。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同样细腻白皙的皮肤。
“不……不可能……”她试图说话,发出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却又异常悦耳动听的女声!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巨大的床上滚下来,赤脚踩在冰凉光滑、触感如同玉石的地板上,踉跄着冲向房间一侧。
那里,一整面墙都是隐藏式的衣橱。她胡乱地摸索着,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个按钮。
无声地,其中一面柜门滑开,露出一面巨大的、纤尘不染的落地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少女。
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纤细高挑。海藻般浓密的深栗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胸前,衬得那张脸更加小巧精致。皮肤是那种不见阳光、精心养护出的冷白色调。眉毛细长而自然,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形状优美。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正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睁得极大,睫毛浓密卷翘,瞳孔是罕见的、如同琉璃般的浅琥珀色,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镜中那个同样惊惶失措的少女影像。
镜子里的人,美得如同橱窗里最昂贵的瓷娃娃,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距离感。
但黎明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她!
这是谁?!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镜面,镜中的少女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指尖的触感是真实的,镜面的冰凉也是真实的。
“破晓……”
一个陌生的名字,毫无预兆地、如同本能般从她的唇齿间滑出,带着一丝迷茫和确认。
就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一些混乱的、不属于黎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猛地翻涌上来:
* **一个冰冷华丽、空旷得如同宫殿的巨大房子。**
* **一个妆容永远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刀锋、被称为“母亲”的威严女人。**
* **无数双带着审视、羡慕或嫉妒的眼睛在各种奢华场合注视着她。**
* **巨大的钢琴,枯燥的芭蕾课,永远做不完的礼仪训练……**
* **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破晓”的、被精心雕琢的完美与……窒息般的孤独。**
这些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带来剧烈的眩晕和头痛。她扶着冰冷的镜面,身体微微发抖,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混乱和恐惧。
我是谁?
我是黎明?那个被一张白面具在清晨街角像抹去灰尘一样抹杀的普通高中生?
还是……破晓?这个住在宫殿般豪宅里、美得惊人的富家少女?
她猛地低头,再次看向自己这双陌生而美丽的手,又抬头看向镜中那张惊惶失措、却足以让任何人屏息的容颜。
“黎明……”她用那个悦耳的女声,低声念出自己曾经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荒谬和撕裂感。
“破晓……”她又念出这个身体的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宿命感。
“破晓!你醒了?”
一个略显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女声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厚重的雕花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管家制服模样的中年女人探进头来,看到站在镜子前、穿着睡袍、长发凌乱的“破晓”,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带上了职业化的关切:“小姐,您感觉怎么样?夫人很担心您昨晚突然晕倒……”
管家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更多属于“破晓”的记忆阀门——昨晚,似乎是在一场重要的晚宴前,因为巨大的压力和莫名的眩晕,她倒在了自己华丽的衣帽间里。
管家还在说着什么,但黎明已经听不清了。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镜中那个少女眼中流露出的、属于黎明的、那种劫后余生却又深陷绝境的巨大惊恐和茫然所占据。
身体是破晓的。
声音是破晓的。
身份是破晓的。
甚至这满室的奢华、窗外的庭院、门外管家的关切……都是属于“破晓”的。
但意识深处,那个在冰冷人行道上感受着身体被空间之力挤压、撕裂、湮灭的绝望感,那个在课堂上被罚站的窘迫,那个解出数学题时的畅快,那个看到流星时许下的模糊愿望……所有属于“黎明”的记忆、情感和恐惧,都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这具崭新的、娇嫩的、名为“破晓”的躯壳里剧烈地冲撞、咆哮!
她张了张嘴,想尖叫,想质问,想撕碎这荒谬的一切。
但最终,她只是看着镜中那个美丽的少女,看着少女眼中那不属于她的、属于黎明的惊涛骇浪,缓缓地、艰难地,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门外那个管家,用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细微颤抖的、属于“破晓”的悦耳嗓音,吐出了一个字:
“……水。”
声音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黎明死去了。
破晓苏醒了。
而在这具美丽的躯壳里苏醒的,究竟是谁?
那杯由管家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水,盛在剔透的水晶杯里,温度恰到好处。破晓(她强迫自己使用这个名字)接过杯子的手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属于“破晓”身体的本能让她优雅地小口啜饮,而属于“黎明”的意识却在尖叫:这杯子值我原来几个月生活费!
管家(她记忆碎片告诉她,这位是周姨,在苏家服务了二十年)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小姐,您脸色还是不太好。夫人吩咐了,今天上午的钢琴课和下午的茶艺课都取消了,让您好好休息。但晚上林董家的晚宴……”周姨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夫人说,您必须出席。”
晚宴。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针,刺入破晓混乱的意识。属于“破晓”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令人窒息的香水味,虚伪的寒暄,无数双带着评判和算计的眼睛,母亲(那个妆容一丝不苟、眼神锐利的女人)在身边无形的压力,以及她自己必须时刻保持的、完美无瑕的仪态和笑容。那感觉,比被空间之力挤压还要令人绝望。
“我…知道了。”破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浅琥珀色瞳孔中属于黎明的惊涛骇浪。她用尽全力模仿着记忆中“破晓”那种带着淡淡疏离和疲惫的语气。嗓子眼发紧,说出的话轻飘飘的。
周姨似乎松了口气,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那您再休息会儿,午餐我给您送上来。”她微微躬身,退了出去,厚重的房门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也仿佛将她囚禁在这个奢华的牢笼里。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破晓放下水杯,脚步虚浮地再次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的少女,海藻般的长发,精致的五官,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每一寸都透着精心养护的昂贵感。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感光滑细腻,带着年轻肌肤特有的弹性。这不是黎明的脸。黎明的脸是带着点棱角的,眉毛更浓,皮肤是常在户外活动的小麦色,鼻梁侧面还有一道小学时爬树留下的、几乎看不见的淡淡疤痕。
她猛地掐了自己胳膊内侧一下——属于少女娇嫩的皮肤立刻泛起一道红痕,尖锐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梦。
那个清晨的街角,扭曲的自行车,纯白的面具,身体被无形巨力挤压、撕裂、最终湮灭的冰冷绝望……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黎明,死了。
以一种匪夷所思、彻底消失的方式,死在了上学路上。
而现在,他存在于这个名为“破晓”的少女身体里,存在于这个金碧辉煌却冰冷窒息的巨大囚笼中。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颓然滑坐在地板上,冰凉光滑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袍传来。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明媚,庭院里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却又真实得令人窒息。
属于“破晓”的记忆碎片还在不断涌现,像破碎的幻灯片,带着强烈的情绪色彩:
* **严厉的母亲(苏瑾):** 永远挺直的背脊,锐利如手术刀的眼神,对她“仪态”“谈吐”“才艺”近乎苛刻的要求。一句“破晓,你是苏家的脸面”如同沉重的枷锁。
* **模糊的父亲(苏远山):** 记忆里只有匆匆的背影,电话会议的声音,以及偶尔在巨大餐桌对面沉默用餐的身影。父爱?近乎奢望。
* **巨大的孤独:** 空荡荡的房间,堆满昂贵礼物却无人分享的生日,在衣香鬓影的宴会角落独自发呆的身影……“破晓”的世界,华丽而空洞。
这些记忆与黎明平凡却充满烟火气的生活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和父母为了成绩拌嘴,和死党在篮球场挥汗如雨,为解出一道难题熬夜的满足,看到隔壁班女孩笑容时的心跳加速……那些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甚至带着烦恼的日常,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珍宝。
“为什么是我……”破晓将脸埋进膝盖,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委屈,是巨大的迷茫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愤怒。那个神秘组织为什么要杀他?这个“破晓”又是谁?她为什么会重生在她身上?是惩罚?还是某种……可悲的巧合?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是周姨送来了午餐。精致的骨瓷餐具,摆盘如同艺术品的食物,分量少得可怜。破晓食不知味,机械地吞咽着,味蕾仿佛失去了功能。周姨在一旁安静地侍立,目光不时扫过她,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探究。
下午,周姨建议她去画室放松一下。画室在别墅的另一端,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花园景观。画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是窗外的一丛白色玫瑰,笔触细腻,色彩柔和,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匠气。这是“破晓”的风格,完美,却没有灵魂。
破晓站在画架前,目光扫过旁边摆放整齐的颜料和画笔。属于“黎明”的意识深处,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破坏的冲动。他想用最狂野的颜色,最粗粝的笔触,把眼前这虚假的宁静撕碎!就像那个纯白面具撕碎他的身体一样!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一支沾满深蓝色颜料的画笔。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笔杆,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感觉再次从指尖传来——不是之前那种对环境的“场”的感知,更像是一种……想要宣泄的、暴烈的情绪,正试图通过画笔涌出!
“小姐?”周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疑惑。
破晓猛地缩回手,如同触电。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不属于“破晓”的狂躁。她转过身,对着周姨,努力扯出一个属于“破晓”的、带着淡淡疲惫的、无可挑剔的微笑:“没什么,周姨。我只是……有点累。我想回房间休息了。”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画室,留下那幅未完成的、冰冷的白玫瑰。
回到那个巨大的卧室,她反锁了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白皙、柔美、属于顶级富家千金的手。这双手可以弹出肖邦的夜曲,可以画出细腻的玫瑰,可以优雅地端起水晶杯……
但这双手,再也握不住篮球,再也解不出那些让他绞尽脑汁的数学题,再也无法……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男生那样,迎着清晨的风,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奔向那所普通的学校,奔向那充满烦恼却也充满无限可能的、平凡的未来。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为这具身体的美丽,不是为这满室的奢华,而是为那个被彻底抹杀的、名叫黎明的少年,为他那戛然而止的、充满烟火气的青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昂贵丝滑的睡袍上,留下深色的圆点。镜中那个美丽的少女,无声地流泪,眼神里却充满了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巨大的悲伤和无处可逃的茫然。
黎明死了。
破晓活着。
而活着的“破晓”体内,是一个被强行塞入的、破碎的、愤怒的、名为黎明的灵魂。他被困在这具美丽的躯壳里,困在这个黄金打造的牢笼中,背负着一个陌生少女的命运,和一个关于自己离奇死亡的、冰冷恐怖的秘密。
夜幕,正悄然降临。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辰坠落人间。而属于“破晓”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小姐,您今天晚上不洗澡吗?”门外传来周姨的声音。
“……”此时的破晓有些出奇地沉默。
周姨再次轻轻敲了三下门,见没有回应,便打开了门,正好和满是泪的少女四目相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周姨十分疑惑地问。
“我……呃……没事……”此时的少女有些尴尬,“真的要洗澡吗?”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周姨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少女的额头,“没发烧啊?是有什么不舒服吗?还是有人欺负您了?”
破晓现在非常尴尬,在她的记忆中,周姨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但是她此时还不能洗澡,至少现在不能。
犹豫再三,“我没事,我这就去!”
夜幕低垂,破晓走进浴室。
浴室大得离谱,堪比黎明家整个客厅。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巨大的圆形按摩浴缸如同一个艺术品,旁边是独立的淋浴间,玻璃隔断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空气里弥漫着和卧室一样的、清冽昂贵的香气。
破晓反锁了浴室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但属于“破晓”身体的感官却异常清晰:丝质睡袍摩擦皮肤带来的细微触感,长发垂落颈间的轻柔重量,甚至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身的、极其淡雅的体香……
这香气,陌生又真实,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她走到巨大的盥洗台前,看着镜中的少女。那张脸在明亮的灯光下美得毫无瑕疵,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却盛满了挣扎和恐惧。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解开了睡袍腰间系着的丝带。
丝滑的睡袍如同流水般从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踝边。
镜子里,一具属于少女的、年轻而美好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
纤细的锁骨,圆润柔和的肩头,微微起伏的、形状美好的胸部曲线,平坦紧致的小腹,修长笔直的双腿……每一寸肌肤都白皙细腻,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一具被精心呵护、从未经历过风吹日晒的完美躯体。
但对黎明来说,这无异于一场酷刑!
“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羞耻、恐慌和一种灵魂被强行塞入错误容器的强烈排斥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一直红到耳根和脖颈。属于男性的意识在尖叫,在抗拒,无法接受眼前这具完全属于异性的身体!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淋浴间,摸索着打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瞬间打湿了浓密的长发,也模糊了视线。水珠顺着脸颊、脖颈、身体曲线不断滑落。水流带来的触感无比清晰,包裹着这具陌生的身体,带来一种无所遁形的暴露感。
她紧紧闭着眼,不敢低头看。摸索着拿起旁边置物架上包装精美的沐浴露。瓶身上印着看不懂的法文,散发着浓郁的、甜腻的花香。她胡乱地将粘稠的液体挤在掌心,那滑腻的触感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开始胡乱地涂抹在身上,动作粗暴而笨拙,仿佛要洗掉的不是汗渍,而是这层不属于自己的皮囊。
当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胸前那柔软的隆起时,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恶心和恐慌的感觉直冲头顶!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强忍着没有尖叫出声。
水流冲刷着泡沫,滑腻的触感流遍全身。清洗长发更是噩梦。浓密厚重的发丝被水浸透后变得异常沉重,缠绕在手臂和身体上,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女性的束缚感。她胡乱地揉搓着,拉扯得头皮生疼,洗发水泡沫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整个洗澡过程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战斗。她全程闭着眼睛,动作僵硬而机械,像在执行一项极其痛苦的任务。水流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响,掩盖了她压抑的、粗重的喘息。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本该是放松的,却只让她感到一种被水牢禁锢的窒息感。
好不容易冲洗干净,她摸索着关掉花洒,扯过旁边宽大柔软的浴巾,胡乱地将自己包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浴巾吸饱了水分,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带来一丝安全感。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身体因为刚才的挣扎和紧绷而微微发抖。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浴巾和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镜子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模糊了那个令人恐惧的倒影。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模糊一片的镜子。水汽氤氲中,只能看到一个被浴巾包裹的、纤细的人形轮廓。
这具身体是破晓的。
这湿漉漉的长发是破晓的。
这包裹身体的浴巾,这浴室里的一切奢华,而她的意识,那个属于黎明的、被强行塞入这具美丽躯壳的、愤怒而惶恐的灵魂,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徒劳地挣扎着,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她抬起手,用浴巾的一角,用力擦去镜面上的水雾。
一小块清晰的镜面显露出来。
映出一张被水汽蒸腾得微微泛红、睫毛湿漉、眼神破碎而迷茫的、属于破晓的美丽脸庞。
破晓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看着镜中那个囚禁着黎明灵魂的美丽囚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苦涩的弧度。
洗澡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