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无端的伸出手臂,怔怔凝视着自己张开的五指。
皮肤白皙,手指纤细,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所视之物可触可及,少女微微出神。
湖畔的木屋中,白歌正缩在角落里幽思。
或许是深水区快速上浮的后遗症,也可能是眼下离谱事实的冲击,虽然已经上岸好一会了,但白歌的思绪依旧无法平静。
记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然后便在那处深潭中醒来,差点淹死不说还变成了这幅模样。
脑袋里乱七八糟,闭上眼睛仿佛还能重温水中下沉时的画面。
深邃,幽暗,以及心中那无与伦比的渴望。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历历在目,胀痛的脑袋更是让其无法思考,若非四周无比真实的触感白歌都差点以为现在是死前的幻想。
一缕微风透过缝隙,少女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这间小屋像是荒废了不久,屋内虽并无太多灰尘,但却连一块遮羞的布料都没有,以至于白歌到现在还是赤身裸体的状态。
在其恍惚间,屋外传来一阵踩折枯枝的声响。
“有人来了?!”
还未能接受现实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白歌的小脸扭曲起来。
来不及懊恼,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四处张望可以躲藏的地方。
虽然无法冷静思考,但不用想也知道这幅样子不适合正面接触陌生的人。
……
屋外,一位背着巨大行囊的男子停住脚步。他皱起眉头,盯着传来异响的小屋露出不善的眼神。
黑暗中,白歌附耳聆听,脚步声却已消失不见。
他正藏身于角落不起眼的箱子内,若是有心寻觅便绝对能找到。倒不是其乱了方寸胡乱躲藏,而是这一览无余的小屋根本无处可藏,唯一能遮挡视线的便只有这个空荡荡的箱子。
“听错了还是离开了?刚刚的动静会不会吸引到他,被发现后要怎么办……”思绪翻涌间白歌的小脸皱成一团。
忐忑中,刺耳的开门声钻进耳朵,随后便是一片宁静。
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好似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只是调皮的风儿开了个玩笑。
然而此时的白歌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刚才屋外的绝对是人!
隐藏踪迹……不怀好意。
双手捂住嘴巴缓缓抚平杂乱的呼吸,紧张之余都没有想过那种莫名的感觉从何而来,自己又为何这般肯定。
果不其然,漫长的安静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大概是出于防潮原因,小屋的地板是高于地面的,步伐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好似落在了白歌的心脏之上。
脚步沉重,来者体型应该较为壮硕,虽然不是好消息,但其步伐并未掩饰,这点似乎说明自己还没有暴露,但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悄悄松了口气,白歌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
还没能放松片刻,屋内的脚步声却毫无预兆的消失了。
瞳孔微缩,白歌猛然抬头。
即便隔着箱壁,她仍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如同刀刃刮过空间,那视线似乎穿透了黑暗,将其牢牢锁定。
把头埋进膝盖,微弱的安全感让白歌选择了相信希望……
“出来吧,宁儿!”
这是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是一位健壮的成年男性,只是不知道这是哪里的方……”
“咚咚咚”
身形一僵,思绪被头顶的敲击声打断,但白歌的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糟糕的因素太多,已经产生了一种“没什么好怕的了”的感觉。
就在白歌思索要不要主动出去的时候,木箱被缓缓打开。
一脸戒备地抬起头,少女惕厉地瞪着来人。
四目相对,双方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惊愕。
来者的确是一位健壮的成年男性,但让白歌惊讶的是……
这TM也太健壮了。
映入眼帘的是拖着盖板的粗糙大手,赤红纹路顺着小臂而上,没入被肌肉撑起的袖口。看不出材质的古怪衣装遮挡了上身,但凭胸腹隆起的线条也看得出这具身体能爆发的力量。
再往上一副压迫感十足的面庞,一头红色短发干练十足,眉骨形成的阴影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仅仅对视就让人心生惧意,整张脸都透露着钢铁般的冷峻。
只不过,这张坚毅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茫然?
“这人……应该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收回目光,默默估测了一下双方的力量,白歌眼神逐渐清澈。
放弃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白歌低下头沉默不语。
少女的这具身体发育极好,似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材就已初具规模,但不知为何四肢动作却是无比生涩,以至于刚苏醒时水性极佳的白歌都差点去世。
若是虚张声势倒有可能唬住一些怯懦之辈,但要与人争斗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更何况还是眼前铁塔一般的壮汉。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杜宏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附近的山人,此番是与人相约而进城交易山货,行至庇护所时察觉了屋内的异动。
先前以为是有野物闯入,但靠近后感知到的却是属于人的气息。
本以为是自家调皮的孩子偷偷跟了出来,打开箱子看到的却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白发少女。
还在杜宏愣神之际,少女似有畏惧的缩了缩身子,短暂的对视后,她慌忙低头移开视线。
回过神来杜宏才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想到此处当即盖上箱子,退后一步放下了背着的包裹开始翻找。
箱内,白歌感受到视线消失,重回黑暗的怀抱,他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稍加思索,少女扒着箱沿顶开盖板。
虽然已经放弃了反抗的念头,但确认来人的意图还是很有必要的。
男人并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只是在随身的行囊中翻找着什么。
从刚才的接触来看对方似乎没有奇怪的想法,眼前的画面也间接说明了这点。这样想着,白歌紧张的情绪逐渐舒缓下来。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入鼻,屋外陌生动物的尸体吸引了白歌的视线。
那是一只蓝星上没有的生物……
像鹿,但只是像,毕竟一般的鹿可没有发着荧光的洁白双角。
“只有这些,你先穿上吧。”
思绪被打断,依旧是听不懂的语言。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侧身将一叠衣物递了过来。
白歌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一喜,一把接过衣物缩回箱子。
感受到手中的重量消失,杜宏起身走出木屋,还顺手带上了门。
探头看了看,白歌跳出箱子飞快的套上衣服。
这件衣装的样式极为古怪,套弄了半晌才勉强挂在身上。且不谈合身与否,这身装扮只能用潦草来形容。
好在白歌并不在意这些,毕竟现在只要能遮羞就可以了。
“这是遇到好心人了吗?”
如果那人有不好的想法应该不会多此一举,将长发从衣服内扯出,低着头看着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腿,白歌腹诽。
想起刚才的慌乱又不禁小脸一红。
甩了甩头,将杂乱的思绪抛出脑海。
现在应该要叫那个不大的大叔进来了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但白歌还是打算出声呼唤,可刚开口就察觉到喉中异样。
“嗯…嗯…呵…呵…”
唇口开合而喉中吐出的只有喘息声,少女面色一僵。
头一次体验到口不能言的感受不由得让白歌有些慌乱,尝试了几次也只能通过鼻音发出“哼,哼,啊啊啊”的声音。
这具身体……似乎不能说话?
白歌面色有些难看,这才想起从醒来后到现在,因为太过混乱的关系还没有开口说过话。
“疏忽了,没有考虑过检查发声方面……”
“咳咳咳”
喉咙里没来由的一阵瘙痒,白歌捂着嗓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嘎吱~”
熟悉的噪声响起,白歌抬起头尴尬的望向门外。
杜宏推开门,视线对上那双慌乱的眼眸,少女正拖着松垮的衣服站在床边,双手捂住喉咙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杜宏关切的问道。
……
听不懂。
“啊…啊”
少女张开嘴巴,指着喉咙摇了摇头,而后又指着耳朵摆了摆手。
语言不通,肢体表达应该是能看懂的。
带着一丝期待,白歌这样想着。
杜宏恍然,上前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思索片刻后开口问道:“说不了话?那你会写字吗?”
“咳…咳…”
“你的家人呢?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问题抛下,杜宏静静等着少女回答。
忍住咳嗽,白歌转头茫然的看向男人不知如何作答。
“听不懂吗?”
杜宏皱起眉头,随即对着白歌比划起了各种手势。
少女只是面色古怪的紧抿着唇,脸色有些泛红。
见此情形,杜宏叹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危险,等会儿我会带你离开,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家暂住几日”
似在思索什么,安静了片刻后男人再度开口。
只不过这次说的话有点长,似是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却是陈述的语气。
白歌依旧没有做出反应。
摇了摇头,杜宏翻出一块肉干塞到少女手中,随即走出屋子拖着那具奇怪的尸体消失在视线中。
……
迟疑了片刻,白歌带着肉干跟了上去。
杜宏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的空地上拨弄着枯枝烂叶。
不一会,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门显露出来。稍显费力的拉开门,一股寒气从中渗出,明媚的阳光下竟让白歌有些发抖。
没有理会跟出来的少女,杜宏只是展开包裹翻找,挑出几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后扛着猎物便走了下去。
出于礼貌和对未知的尊重,白歌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老老实实的叼着肉干站在一旁等待。
不知是如何炮制,虽然咬不动,但从用料与味道来看就知道是块好料,可惜咬不动……
在白歌费力撕咬肉干时,突然间,一股信息毫无预兆的涌入脑海。
模糊的视野中是一种奇怪的牛的左前腿。画面一闪,一位温婉的妇人将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随着一股淡淡的恐惧之感涌上心头,画面逐渐消散。
……?
沉稳的脚步声从地道传来,白歌一怔,猛然从入定中惊醒。
幻觉?
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白歌揉了揉脑袋。
没过多久,男人从地窖走了出来,一会的功夫身上居然已经挂了不少冰碴。
看来没有贸然跟下去的决定是对的。
甩了甩脑袋,将刚刚的画面抛出脑海,白歌暗自庆幸道。
没有理会一旁叼着肉干的少女,杜宏盖上地窖,挪步到一旁空旷的地方伸展四肢。
眨眼睛,一股猛烈的火焰将其全身包裹,炽烈的高温瞬间融化冰碴并推开气流。
“哇啊啊!”
热浪扑到脸上,白歌被吓了一跳。
(肉干都吓掉了)
察觉到一旁的动静,杜宏散去火焰,冒着蒸汽的身形显现而出,他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尴尬地笑,显然是没有料到此举对白歌的冲击有多大。
只是有那么一瞬白歌以为他是要杀人灭口的……
不过还好,像是表面并无恶意般,杜宏再次召出了火焰。只不过这次的火焰没有方才那般骇人,仅在掌心跃动。
随意舞弄了几下,杜宏手掌托着火焰递到白歌身前。
犹豫了片刻,白歌还是伸手戳了戳。
和猜测一样,火焰不仅没有带来丝毫不适,甚至还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面色古怪的收回手指,白歌陷入了思索。
……
没有过多交流,在白歌思索之际杜宏关上地窖,整理好行囊后向少女伸出手。
和刚刚的“展示”不同,这次似乎是“邀请”。
白歌抬头,眸子对上其平静的视线,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良久,就在杜宏想要收回手掌时,指尖传来一抹柔软的触感。
少女似有些不安,淡粉的眸子中尽是难以言明的情绪。
对着后者扯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杜宏一把抱起少女,稳稳的放在了身后的包裹里。
没有抗拒,白歌也猜到了个大概。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但从男人的行为来看,跟他走应该会比在这里等死要好。
关上小屋,杜宏朝林中走去。
还想着如果少女表现出抗拒的情绪便留在此处等些时日,结果白歌却是很乖巧的不吵不闹,这无疑是更加坚定了带她回去的想法。
途经湖畔,少女目光看向水边。
那是一处较为平缓的地带,也是之前上岸的地方,虽然水迹已经消失,但仍能看出一些凌乱的痕迹。
白歌神色复杂的收回目光,却未曾察觉杜宏微微侧首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后者目光瞥向湖面,又转而望向远处的峭壁,其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路上,白歌有些坐卧不安。
虽是卸下了一批货物,但少女的体型还是难以被包裹容纳,缩在其中还会露出半截身子。
折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舒服的姿势,索性直接趴在了杜宏的背上。
淡淡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白歌没有惊慌。
包裹之前装着的是肉类,方才去的地窖应该是冷库一样的存在,想必是冷藏食物或者猎物。这个壮硕的汉子则是猎人,那间小屋是其外出打猎的临时庇护所。
而这里……应该不是蓝星。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今日的所见所闻却是无可置疑。这具少女的身体,双角发光的“鹿”以及那自如控火的超能力……
默默分析着当前的信息,白歌陷入了忧愁。
不知道本体怎么样了,是死亡还是消失,老爸会不会太伤心 以后要怎么生活,自己又能不能回去……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舒缓下来后疲惫感夹杂着各种情绪如潮水般袭来,少女缓缓闭上了双眼。
附:山人,墟域名称,意味靠山生活的人,从事打猎采药农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