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的窗户大多是拉开式，据说是为了安全。
许书琳的位置坐在教室角落，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成绩她是中游水准，学校的老师很难称得上负责，在课上把知识一股脑写完黑板便结束。
因此，即使许书琳在课上睡觉也没有人管。
当然，她是不会在课上睡觉的，不因为别的，只是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很难让她睡着。
一如既往的上课，下课，不说一句话。
在其他人眼里，许书琳不是个陌生的名字就是个怪人吧。
下课时，教室的角落是最喧闹的，许书琳这里除外。
“书琳，刚刚上课讲了什么啊？”
旁边的女孩伸了个懒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不知道，我没听。”许书琳看着窗外的树答道，“严梓你也该听听课了吧。”
“可是上课真的很无聊啊，真羡慕你不听都可以考个还行的分数。”
看着严梓迷迷糊糊的脸，许书琳想起刚入学的时候。
自从刘希成为她法律上的继母，许书琳便很少与人交谈，刻意回避着与他人的交往。
久而久之，许书琳不在任何一个小团体内，也没有一个朋友。
她觉得这样很不错，毕竟即使是朋友，也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许书琳不想知道这些。
但严梓是个例外，从第一天起，严梓便缠在许书琳身旁。
也许是许书琳的态度激起严梓的好胜心——整个班级里只有她没和严梓说过一句话。
“你应该上点心了，任何方面。”思绪收回，许书琳对严梓认真说道。
和她说的一样，无论是哪个方面，严梓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学习暂且不谈，在心思方面严梓可以说是相当单纯。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很多时候都不动脑子。
即使如此，严梓的人缘却不是一般好。
许书琳不得不承认，严梓或许是她唯一愿意好好说上几句话的人。
“我会的。”严梓嘻嘻笑着。
“你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啊？”
“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吗？”
......
“书琳书琳。”
许书琳感到耳边一阵热气，就像有人对她低声耳语......
“许书琳。”
“......你在做什么？”许书琳抬起头，严梓立刻捂住前额坐回椅子。
“嘶......真疼啊。”
“所以在做什么？”
“问你个事。”严梓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道，“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许书琳愣了半天，然后摸摸自己的手，又掐掐严梓的脸。
“哎呀你干嘛！”
“你没病吧？”
毕竟十三四岁的年纪，在书上算情窦初开，问些奇怪的问题也正常，因此许书琳的语气带着些挪揄。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问一下，毕竟你这么漂亮。”
“这和你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许书琳将严梓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转向教室前面的一个男生，“他？”
“不是不是......”严梓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所以说上点心吧，任何方面。”
“唉......有这么明显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许书琳说完又趴下去。
“算了，不问你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
“和你一样。”
......
叮铃铃——
放学铃声向来准时。
许书琳也往往能在铃响前醒过来。
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不过天色还早，现在还是夏天。
许书琳慢悠悠收着书包，其实只是把书一遍遍放回去，拿出来。
目的是错开其他人。
学生很少在学校逗留，教室很快没了别人。
许书琳看向前排剩下的男生。
这是......名字忘记了，也不知道严梓现在怎么样？
男生收完书包，向许书琳走来。
许书琳没多注意，拿起包准备离开。
“等一下，书琳同学。”男生拦住许书琳。
“你要做什么？”
许书琳已经听到他心中所想，她只希望对方可以放弃这个想法。
“那个，不知道书琳同学是否还记得我，我和你之前是同一个学校的，而且是同班。”
许书琳眨眨眼，这种事情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仔细一看，面前的男生确实有些眼熟。
“就是......我关注你很久了，可不可以......和我交往！”
啊......确实会有这种事呢。
许书琳于心中感叹着，并干脆利落地回绝了。
“不可以。”
“为什么......可以给我个理由吗？”男生似乎没有死心。
“没有原因，不论是你，还是他，或者任何人，我都不会同意。”
“我......知道了。”
男生离开了，最后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天也快黑了，赶紧回去吧，今天好像没人在家。”许书琳叹口气，“真不错。”
......
许书琳一进入学校便被声音掩埋。
——就是她......——
——那个女的——
好吵......
许书琳捂住耳朵企图阻止它们入侵。
当然是徒劳的，所以许书琳迈开腿，快速奔跑起来。
只要到教室，回到座位就可以了。
真是的，今天为什么......这么吵啊。
许书琳的头晕晕乎乎的，步伐也有些混乱。
教室的门越来越近，许书琳将手放在把手上，强忍着恶心打开门。
声音消失了。
不，只是被收回去，回到心里了。
许书琳看见自己的座位上聚着一群人，有男有女，但她一个也看不清。
见到她走来，聚集起来的学生便一哄而散。
‘怪物’‘丑八怪’......诸如此类的词汇被人用记号笔写满课桌。
抽屉也没有幸免，废纸和铁钉塞满空间。
许书琳快要喘不过气。
——啧啧，这个怪人——
——真是活该啊，谁让她......——
“闭嘴！”许书琳吼道，她周围早就没了人影。
然而窃窃私语多了起来。
“这是谁做的？”
许书琳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看她，却无人和她对视。
“是谁？”
就像生锈的齿轮咔嚓咔嚓转着，许书琳用那种声音说着，一边双手用力砸在桌上。
“我。”
一个女生走出人群。
“严梓......为什么？”许书琳的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清。
严梓怨恨地看着她，那种眼神许书琳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不想看到。
“我以为你只是性格不好，没想到......我之前那么相信你，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会被说出来。
从小就玩弄别人的感情和秘密，你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你的父母就是受不了你才离婚的！”
“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
“你就是......”
求求你，我唯独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不要，不要说出来。
严梓，求求你。
我听到了，所以不要说出来，好吗？
我可以当作没听到......
“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许书琳听到了。
她什么也听不见，像行尸走肉一般离开学校。
去哪里？
没有地方可去。
——这还是上学时间，怎么跑出来了——
——怕不是被赶出来的——
——这学生的家长呢——
许书琳发疯似地跑起来。
终于她累了，在一个巷口停下来。
砰——
书包被许书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墙壁。
文具和书本散落一地。
许书琳靠着墙，脱力般倒下去。
无声地张着嘴，身体只剩下呼吸的机能。
干涸的嘴唇突然被润湿，许书琳怔怔望向天空。
水滴精准地落在眼眶，许书琳不得不眯着眼。
下雨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做，一直以来压抑着忍耐着什么都不做。
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受伤。
为什么还要这样？
就因为这种事情就要伤害我。
我做错了什么？
谁来告诉我？
好痛。
是刚刚摔伤的膝盖。
好痛。
好冷。
雨水打在伤口上。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许书琳不断用手锤着地面，鲜红的血很快便被雨水冲走，只有她的疼痛依旧。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许书琳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哭。
许书琳看到前面有只铅笔，反应过来时已经出现在手中。
“都怪这双耳朵，要是没有它们，妈妈就不会走，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许书琳艰难地抬起手，笔尖对准耳膜。
只要两下，就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只要两下，我就再也听不见了吧？
那么——
“不可以哦。”
啪叽——
铅笔掉到地上，许书琳呆呆地看着巷口。
一个女人站在哪里，没有撑伞，四周的雨滴却奇特地避开了她。
“即使把耳膜捅破了你还会听到它们，别人的声音。”女人走近许书琳，“这是你无法避免，一辈子都要承担的东西。”
女人扶起许书琳，将她抱在怀里。
“不过没关系，你已经很不错了，忍受了这么久呢，书琳。”
女人轻声说着，许书琳想起小时候徐韵为她讲的睡前故事。
“啊啊——”
许书琳再也止不住泪水，在女人胸前大哭起来。
女人没再说话，一遍遍拍着许书琳的背，就像哄婴儿入睡。
......
“啊，忘记说了，我叫叶薇。”
“叶薇......我记住了。”
“这幅耳机送给你。”
“谢谢。”
“耳机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想你可以用得到，不想听见的时候就带上吧。”
“呼，我会的。”
“那我走了。”
“我......以后可以去见你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号码，我一般在黎城。”
“好。”
“这次真的再见了。”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