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有着一种名为“丧忆症”的绝症。
这种绝症没有致病因,没有解药,无法治愈。患者会不断丧失记忆,直到完全失去记忆的那一刻,变成不具备理智的怪物——忆兽。
然而,霞阳却不一样。
霞阳说,她曾因为丧忆症完全失去了记忆,但在那之后,她仅仅只是发了场高烧,便醒了过来。
当然,流逝的记忆不会归来。关于“霞阳”这一个体的种种,都是斯洛蒂芬太太教给如今的霞阳的。
如今的霞阳并非真正的霞阳,尽管她们长得别无二致,说话的声音也并无差别。
如今的霞阳,对失忆前的霞阳感到陌生。
紫罗兰沉默了。不如说,她是陷入了长久的震撼中,只是她不会将瞪眼张大嘴的傻表情挂在脸上。
片刻沉寂之后,霞阳缓缓开口: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样的事,可不能对外人讲。”
门口传来了斯洛蒂芬的声音。她不再选择偷听,而是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她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观测者,打量着紫罗兰意味深长的表情。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盘算什么好事。
“尤其是不能对居心叵测的人说。因为这关系到大小姐的安危。”斯洛蒂芬说。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紫罗兰站起身,视线却移不开霞阳,“要是让记忆维护公司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派遣专员排除潜在的危险——用他们最擅长的手段。”
斯洛蒂芬点头认同,但她却并未因此给紫罗兰好脸色。如果可以的话,斯洛蒂芬并不希望紫罗兰知道这样的事。可当她意识到霞阳的口无遮拦时,为时已晚。
当然,斯洛蒂芬口中“居心叵测的人”,也包含着紫罗兰。
霞阳只是一味地闭着嘴,眉头紧锁。她不蠢,她只是迷茫,像每一个和她同龄的孩子一样,迷茫着。她不懂,为什么斯洛蒂芬不愿意相信紫罗兰。
紫罗兰从来没有做出过伤害霞阳的事情,反而是一直在帮助霞阳走出阴霾。而在斯洛蒂芬看来,这样的帮助才更像是一种伤害。
纵容不是爱,帮助是伤害——真相往往与我们的直觉背道而驰。可不管怎样,我们始终走在路上,既然如此,步履不止。
霞阳还是想向前去。她选择和与自己的天真相拥。
“今晚,我们睡在一起吧。”霞阳提议,“我这床够大,睡得下三个人。”
睡吧,睡一觉,烦恼和忧愁带不进梦乡。她祈祷,明日醒来后,她能看见她所想看见的那样——白日,彩云,绿与红,此生最爱的两个人握手言和。
斯洛蒂芬倒是并不抗拒,紫罗兰却拒绝了。
。
思路很乱。紫罗兰哪怕是在她顶着高烧熬夜写论文时,大脑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混乱。
她走在宅邸的过道上,来回地走着。“嗒、嗒、嗒、嗒……”杂乱无章的脚步回响着,空灵且不吵闹。
在霞阳之前,并不是没有出现丧失了所有记忆但没变成忆兽的例子。曾经有名叫做伊卡洛斯的女孩,就在丧失记忆后保持着人的模样,但她在被恐怖分子劫持之后,不出一周,就变成了忆兽,屠杀了恐怖分子的基地的所有人。
霞阳失忆已经过了三年,却丝毫没有忆兽化的迹象,这倒是前所未有的。
紫罗兰撒了谎,危险可不是仅仅来自于记忆维护公司,而是来自全世界的角角落落。毫不夸张地说,保护霞阳,就是在与世界为敌。
只是一名女仆的她,真的有与世界为敌的力量吗?
关于这个问题,她很想问问斯洛蒂芬。因为斯洛蒂芬已经下定了决心,选择了站在霞阳的身旁。哪怕是半只脚踏入黄泉的年纪,斯洛蒂芬太太的魄力仍然让紫罗兰感到钦佩。
正巧不巧,斯洛蒂芬主动找上了紫罗兰。
“不陪大小姐睡觉真的好吗?”紫罗兰见斯洛蒂芬出现在她的面前,收起了苦恼的表情。
“她不一觉睡到天亮就不会醒来,她睡醒前我再躺回去便是。”斯洛蒂芬的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地靠近紫罗兰。
长廊上散落着稀疏的月光,斯洛蒂芬的背后闪烁,那是危险的光芒。
这老太婆,难道想杀人灭口吗?紫罗兰这么想,却并不惊慌。她只是泰然地正对斯洛蒂芬,直到斯洛蒂芬把她藏在背后的东西对准了紫罗兰。
那是刀,一把军用短刀。紫罗兰看到斯洛蒂芬的架势,才明白对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那动作很完美,几乎能应对紫罗兰任何方式的反击,明显是受过正规的专业训练。
“你是来灭口的?”紫罗兰没有退却,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害怕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妇人。
“只是警告。”斯洛蒂芬见威胁没用,只好放下了刀,“我对你的身份也猜了个大概了。你想绑架霞阳,就像是曾经新闻报道的那帮恐怖分子一样,抓她去做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嗯,严格来讲,只猜对了一半。”紫罗兰邪魅一笑,她勾起的嘴角比刀刃更令人惊恐,“我要做的,可比恐怖分子们做的残忍多了。”
斯洛蒂芬心头一紧,手中的刀握得紧了三分。
窗外,星辉漫,夜空远。静静地、悄悄地。
一时间,银光闪烁,月明如玉,清脆的余音染着赤红、与腥气搅拌在一起,须臾便归于沉寂。
第二天一早,霞阳孤身一人从床上醒来。她的身边并没有斯洛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