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卷起几片枯叶，在狭窄的小巷中打着旋。
「可恶！」
一个戴着花纹面具的男人狠狠一脚踹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金属桶身凹陷下去，里面的杂物洒落一地。
「那个戴帽子的丫头...月兽，又开始出来捣乱了！」
「不过她好像开始害怕我们了？拉着『货』就逃走了，过去多少要给我们几爪子…」
「罢了罢了，目击到她老大也会给我们奖励的，而且我们还多少抢到点私房钱…」
面具男人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大叠零碎钞票，还有一条项链。
「啊...那个项链是…」
窗台的薄薄窗帘被清晨的微风吹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张医生轻手轻脚地在桌上摆好一份简单的早餐——温热的牛奶，还有两片夹着薄薄芝士的吐司，旁边还放了一小碟昨天莉娅似乎多看了几眼的草莓酱。
比起最初只愿从冰箱里拿食物，那孩子终于愿意和自己一起吃饭了。
「医生...」莉娅突然开口了。
「怎么了？」
「那幅地图...很贵么？」
她的手指着墙上挂着的用于装饰的城市地图。
「不贵，怎么了？」
「能借我...用一下吗？」
「那不如给妳买个新的，你要地图做什么？」
「...有一些需要标记的地点。」
「是为了找到『那个人』...？」
「嗯...」
餐桌旁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医生沉默着放下手里的面包片，像是想了很久之后才再次开口。
「我知道的...你已经调查了一阵子了吧？其实...我不希望你冒险，但那又是你的『目标』...」
「…」
「所以，答应我，至少现在不要和他们战斗可以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
「医生，你放心，」莉娅打断了医生的后半句话，虽然声音很轻：「我现在只是想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别勉强自己，你现在还很虚弱，而且...你们损失的月露，是没法再生的吧？」
「在这个世界的话是没办法...不过没关系的，身体会逐渐适应现在的月露量，虽然…机能会下降不少。」莉娅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不会主动去攻击他们的，再说了…如果又需要你治疗的话，用那条项链预支的...」
「...不用那么在意那条项链。」张医生打断了莉娅。
「欸...？」
「不要想太多了，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张医生好像有些不快，他仓促的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先去医院了，需要用地图的话，揭下来拿到你的房间也可以。」
「嗯...」
走出家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张医生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市中心的方向，某栋不久前建成的高楼在晨曦中勾勒出冰冷的剪影，像是一座沉默的巨碑，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医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脚步。
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无法轻易结束。
城市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迷离的光彩。
莉娅压低帽檐，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亮着红灯的斑马线前停下。
「又跟丢了啊...」
她低声呢喃，眉头紧锁着望向消失在街角的黑影。
那辆猎人们摘下面具后钻进的黑色轿车，自己已经见到了很多次，然而，每一次的尝试跟踪都会在引擎开始轰鸣的瞬间戛然而止——她根本追不上这种交通工具。
即便通过标记出猎人出没的地点和可以短暂跟上的汽车线路，莉娅已经把猎人基地所在的位置缩小到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但即便是地图上这小小一块，在茫茫城市中依然辽阔的令她无从下手。
「姐姐...」
「！」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把莉娅拉回了现实，而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小女孩更是让莉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孩子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衣，小小的身躯几乎淹没在衣料之中。即便黑发黑瞳的组合并不常见，但那顶显然不属于她的巨大的帽子，似乎已经告诉了莉娅她的身份。
月兽...？
「姐姐，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吗？」
小女孩微微仰起头，怯生生的问道。
果然是月兽...！
「有什么事情？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你的同伴呢？」莉娅扫视了一下四周后弯下腰看着她。
「同伴...你是说哥哥？」
「哥哥？」
「嗯，刚刚哥哥跟我说，到街上来找一个戴帽子的姐姐...」
「？」
莉娅不知道为什么她哥哥会知道自己，还特意让自己的妹妹一个人来找她。
...有点儿奇怪。
「有一些戴着面具的人在追他...」
「！！！」
听到这话的莉娅只觉得帽子下藏着的耳朵刷的一下竖了起来，险些顶开了帽子。
「他们在追你们吗？你们是分头行动逃跑的？哥哥让你来找我是吗？他们在哪里？你们...是听说了我会从猎人手里救月兽？」
小女孩被接二连三的问题问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点头，伸手指向深厚的一条巷子。
「在，在那里面。」
「告诉我，你和哥哥在哪里分开的？周围有什么你有印象的东西？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他，他...」小女孩一时语塞。
「不用着急，仔细的回亿一下...一边跟着我一边想！」
莉娅抓起小女孩的手就冲进了巷子——自打那次被猎人围攻之后，她再也没有如此鲁莽地闯进巷子的深处过。
——但此刻，她顾不得许多了。
这条猎人频频出没的巷子她已经调查了很多天，虽然很深处的情况她不了解，但靠近街道的部分她已经了然于心。
但愿能先遇到她哥哥。
但愿她哥哥没有跑到太深的地方...
莉娅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电线，忽然听到前方隐约传来了几个男人粗俗的谈笑声。
...还有猎人在那里吗。
万幸，从他们闲聊的内容来看，好像还没有捉住小女孩的哥哥。
虽然很想揍他们一顿，按现在的身体状态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自己正带着小女孩，也和医生约定了不要随便战斗，所以还是...
暂避为上吧。
这么想着的莉娅轻轻转过身，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顿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啊？小妖精。」
身后的男子显然已经跟踪了他一段时间，虽然面具没有什么记忆点，但肥硕的体型和低沉沙哑的嗓音，无不与上次和莉娅交手的那个胖子如出一辙。
正是被医生救走的那一次，围住她的三个猎人之一。
莉娅下意识的把小女孩护到了身后。
「哎唷，还想保护那个小女孩呢？」见到此景的胖子笑出声来，接着慢悠悠地举起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下面是一张和他的身躯同样臃肿的脸。
「哥哥...？」
「？」
比起冷不丁露出真容的猎人，身后小女孩的反应才让莉娅脊背一凉，她回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你叫他...哥哥？你说的哥哥...就是这个人？」
「嗯...」
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接着挣脱了她的手，向着胖子跑了过去。
「你说的是这个姐姐吗？」
「对，你做得很好。」胖子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随后将她的帽子摘了下来。
——没有猫耳。
「你...」
莉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要利用吗？？？」
「哈哈哈，没错，是妹妹，但是是刚认识的妹妹。」胖子发出放肆的笑声：「小朋友，做得很好，按之前我们说好的，把姐姐带来，这个就送给你了。」
「你们...是要带姐姐去玩吗？」
「是啊，当然是带她去玩。」胖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递到小女孩手上。
「…？」
看到那条项链的莉娅瞳孔猛地一缩。
「还楞着干嘛？没别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姐姐怎么好像生气了？」小女孩不安的瞟着莉娅。
「哪来那么多废话？找你爸爸妈妈去吧！」
刚才还笑着的胖子突然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突然提高的嗓门把小女孩吓了一跳，她紧紧撰住项链，后退了两步，接着犹犹豫豫的转身跑开了。
「哎唷，对人家这么凶干嘛？」
莉娅的身后，另外两个熟人也走过来了，那个上次吊着手的残疾人好像也已经恢复，此刻正迫不及待的把刀抓在手上把玩。
顷刻间，三人已经将莉娅团团围住，却发现她好像怔住了一般，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
「在看哪呢？吓傻了？」
「那条项链...？」莉娅这才回过神，用目光扫视者三人：「为了抓我，你们还真是下了血本...」
「血本？」
胖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三个人同时哄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是说那条项链？」高个子用手指了指小女孩跑走的方向，「话说回来，你上次从我们这边也抢了一条呢，你是不是还当个宝啊？」
「什么…意思？」
「你们还真跟猫一样啊，对这种亮闪闪的破玩意这么感兴趣。」胖子笑的前仰后合，「我本来以为是从你们那个世界带来的值钱玩意儿，直到前几天我路过天桥下面...」
「然后呢？」
「才知道这些玩意都是从那买的，5块钱就能买一把，那个大妈还说经常有一些戴帽子的奇怪小女孩来买呢！多亏了知道这点，我们追踪你的同类也更容易…」
笑到岔气的胖子没注意到莉娅语气的不对劲，自然也就对她突然冲上来的一拳毫无防备。
「砰！」
拳头落在脸上时发出一声巨响，胖子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干净利落的撞在身旁的墙上，瞬间从狂笑化为昏迷。
「你们…在说些什么？！」
莉娅转过头来的眼神让剩下的两个人都愣住了，即便知道莉娅现在的状态比上次好上不少，她刚刚爆发出的力量仍旧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也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回忆起，眼前的少女在受伤之前，可是能和他们的老大蓝面具打的有来有回的可怕对手。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动，高个子猎人也被击飞出数米开外。最后一名猎人手中的柳叶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呆若木鸡的看着闪身落在自己身旁调整着姿势的莉娅。毫无疑问，接下来的一拳要是打上来，他刚刚拆掉的绷带大概就又要重新缠回去了。
「绕，绕命…」
几乎开始下意识讨饶的他甚至感觉到了拳风，但对方并没有真正打上来，而是揪住了他的衣领——
「告诉我！项链是从哪里买来的？」
「就，就不远处那个天桥下面，有个大妈在卖的就是...」
恐惧让他没有闲暇去思考少女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事情，下一秒他就被莉娅恶狠狠地摔向了墙壁，待他重新爬起来时，巷子里只剩下他和两个躺在地上呻吟着的同伴了。
…
……
………
在张医生抽屉的角落里，莉娅找到了那条项链。
和自己手上这条，刚刚用一枚硬币就买来的一模一样。
医生还没有回来，只有她在的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莉娅将项链重新收好，关上抽屉走出房间，厨房的桌子上放着早上没吃完的半袋吐司面包，以及一瓶新买的还没有开封的草莓酱。
「医生...」
她鼻子微微一酸，转身走上阁楼，站到那张画着密密麻麻记号的地图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