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知意懒得再看她耍宝，目光转向依旧呆立原地的林默，转身朝着来时的那片幽暗树林走去。
“跟我来。”
林倾辞耸耸肩，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迈着轻快的步子，跟了过去。
树林里光线昏暗，高大扭曲的树冠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先前那些少女的哭喊声早已消失，此刻只剩下风穿过林间的呜咽，像是亡魂的低语。
宋知意在一棵形如鬼爪的古树下停步，转身，冰蓝色的眼瞳在昏暗中，宛如两点幽邃的寒星，静静注视着跟来的林默。
“你已经来到了探界学院，站到了这里。”宋知意开门见山，声音在林间回荡，清晰而冷酷，“如果不想，为什么不去星辰学府那种地方？”
林默的身体僵住，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不能走。”
“哦？”宋知意尾音微扬，带着一丝玩味，“既不想激活序列，又不能离开。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林中腐叶的潮湿味道，也带着他无法掩饰的颤抖。
“我的家族……只是个三流小家族，必须依附于奥古斯都家族的鼻息才能勉强生存。我是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无法化解的痛苦与绝望。
“我还没有为家族留下后代，没有尽到延续血脉的责任……我要是变成了‘魔女’，你让我怎么回去面对我的父母？我该怎么面对祠堂里列祖列宗的牌位？”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
原来是这种腐朽不堪的宗族观念在作祟。
宋知意心底给出了评价，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血脉的延续？”宋知意表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实际上差点没笑出来，血脉延续，你父母不能继续生吗？
你父母就算化成灰了，联盟的基因库里也装着他们的基因资料，只要愿意随时可以从物理层面培育出一个具有双方基因的孩子。
“那你认为，对于一个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小家族而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林默不解地望着她，脑中一片混乱。
“是一个能生儿育女、延续香火的男性继承人，”宋知意顿了顿，，“还是一个拥有SS级天赋，未来拥有无限可能，足以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超凡者？”
“你的家族之所以是三流，之所以需要仰人鼻息，根源只有一个那就是弱小。一个平庸的继承人，顶多只能让这份弱小再延续几代。而一个SS级天赋的强者，却能带来无限的可能。”
“你所谓的责任，不过是弱者视角下的自我感动与束缚。等你站得足够高，等你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和资源，延续血脉这种事，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解决。基因培育、合法代行……甚至其他什么的手段。”
“所以，你现在面临的，根本不是要不要变成魔女的选择。”
宋知意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瞳在昏暗中亮得惊人，能洞穿人心，直视着林默的灵魂深处。
“而是选择让你的家族继续在尘埃里苟延残喘，还是由你，亲手将它托举到连你父辈都无法想象的全新高度。”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心上。
他所珍视的、让他痛苦不堪的“责任”，在眼前这位少女的口中，竟是如此的渺不足道，如此的……愚蠢可笑。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发不出任何反驳的音节。他看着她，明明身形如此纤细，却散发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压迫感。
“想不通，就滚回去继续做你的三流家族少爷。”宋知意丢下最后一句话，再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探界学院，不需要连自己未来都看不清的废物。”
“等一下！”林默终于喊出声。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正在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烈火点燃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我明白了。”他对着宋知意决然的背影，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学姐指点。我，愿意激活。”
林倾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快步凑到宋知意身边，压低声音嘀咕：“可以啊你，这嘴皮子功夫，比你的重力魔法还厉害。”
宋知意没理她，只是对林默平静地甩出一句：“走吧。”
回到登记处，林默主动走到那张空置的长桌前，毫不迟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环。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无半分动摇，只剩下孤注一掷的清明。
林倾辞看了他一眼，神色也郑重起来。她取出一颗全新的生命源质核心，那颗核心散发的光芒，比之前给安雅用的那一颗，要璀璨得多。
“准备好了。”林倾辞的声音不再轻佻，她将那颗璀璨的光球，稳稳按向林默的小腹。
剧痛如期而至。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但他死死咬住牙关，鲜血从唇角渗出，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他的皮肤之下，无数粉色的光丝疯狂窜动、交织。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悲鸣，肌肉纤维在断裂与重组的极致痛苦中循环往复。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的身体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剧变。硬朗的线条变得柔和，喉结缓缓消退，黑色的短发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疯狂滋长，如一道银色的瀑布，很快便垂过了肩膀。
十分钟，漫长如一个世纪。
当所有的异象归于平静，一股强大而崭新的魔力波动，如风暴般从他体内扩散开来。
林默缓缓睁开眼，视线里一片茫然。他抬起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却又无比白皙纤长的手，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得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
他踉跄一步，伸手扶住了长桌，恰好看到桌面光幕的黑屏倒影中，那个银发蓝眸的自己。那是完全陌生的，属于“魔女”的，令人窒息的绝美容颜。
巨大的冲击让他神思恍惚，只能呆呆地凝视着光幕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就在这时，一缕极淡的、清冷的香气，悄然滑过他的颈侧。
他身体陡然一僵。
一只手伸了过来，动作轻柔地拢起他散落在脸颊边的一缕银色长发。
宋知意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的身侧，离得那样近，近到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酷似草莓与牛奶结合在一起的清香。
她甚至不敢转头，只能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灵巧翻动。她将那缕碍事的银发，编成一个简单的侧辫，动作轻巧而妥帖地别在他耳后。
他的耳廓，被她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一阵细微的战栗，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抬手，触摸着耳边那个小巧的发辫，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着抖。
“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