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并非总是温柔以待,但因为彼此的存在,所有划过的伤痕,都被赋予了愈合的意义。
我叫花雨。
时间的刻度在病后的恢复期里变得模糊不清。如今,每每凝视我的爱人——汐芸,心口总会莫名泛起一阵绵密的痛楚。那并非源于身体,而是更深层的不安。
“这么晚了,你在看什么?”
汐芸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花雨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手指飞快地在触控板上滑动,切换了电脑屏幕的界面。
“没…没什么,”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在看别人拍的视频,想学学新东西。”
拙劣的掩饰。汐芸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切换前那一闪而过的熟悉界面轮廓。
她沉默地走上前,指尖轻点,重新唤醒了被隐藏的窗口。屏幕上赫然是她自己耗费了无数个深夜、反复琢磨尝试的剪辑工程文件——此刻,却被花雨精心地优化过,结构更清晰,节奏更流畅。
一股酸涩猛地涌上鼻尖。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隐隐作痛。明明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去学习,去分担……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像个笨拙的旁观者,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了需要他额外费心修补的“麻烦”?
“汐芸,”花雨的声音温柔地落在她头顶,温暖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丝,“你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好了。剪辑这东西,急不得的,我当初不也是从零开始?到现在,懂的也不过是些皮毛。我们都在路上,都要继续努力,继续学习,对不对?”
可是……
汐芸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潮意。
那一天……真的能等到吗?
执念对着镜子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烦躁地抓了一把。
“算了,还是先洗澡吧。”她嘟囔着,认命地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刚褪下衣物,浴室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一条缝。
“我亲爱的小猫咪~”夏提雅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伴着水汽飘进来,“需要搓背服务吗?”
“啊——!!!”执念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回应她的,是夏提雅轻笑着彻底关上门,以及那清晰无比的“咔嗒”反锁声。
……
一个小时后。
“你能不能……稍微……正常点!”执念裹着浴巾,脸颊通红,眼神里满是控诉和羞恼,瞪着那个倚在门口、一脸满足的女人。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热情”为何总是如此……令人窒息。
夏提雅只是坏笑着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执念的下巴,像逗弄一只炸毛的猫,然后心满意足地哼着歌离开了。
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执念揉着发烫的脸颊,悲愤地想:绝对是祸!天大的祸!
“执念。”
听到呼唤,执念转过头。
“嗯?怎么啦?”她歪着头,看着神情有些异样的汐芸。
汐芸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带着沉重的犹豫。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接下来,需要向你借一笔很大的钱……会怎么样?”
空气静默了一瞬。
“那就借呗!”执念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俏皮地眨眨眼,“大不了我卷铺盖去你家蹭住呗!就是可惜了花雨,以后得和沙发相亲相爱咯~”
这句玩笑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汐芸紧绷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你……还是那么有趣。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温暖,像一道微光,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只不过,”汐芸话锋一转,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语气,“这么久没见,我是真没想到,前段时间小有名气的那个‘鸦月酱’,居然就是你!简直难以置信!”
提起这个,执念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那次展演结束后,她准备溜回家,结果好死不死在门口撞见了汐芸和花雨。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明明妆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汐芸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时汐芸只是笑着说:“傻瓜,我们姐妹心连心啊。”后来,执念也用自己真实的身份去汐芸和花雨的视频里客串过。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真的很有才华和默契。
“你可千万替我保密啊,”执念压低声音,带着点央求,“除了展演,我都不会用‘鸦月酱’的身份公开露面的,工作室规定。低调,低调!”
虽然她这么说,但工作室里见过她素颜的人其实也不少。这个“秘密”,早就不那么秘密了。
饭后,夏提雅一个电话把执念紧急召回工作室。汐芸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饭店离家很近,几步路的距离。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汐芸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快一年了吗?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清晰地显示着日期。明天……就是她和花雨在一起的那个纪念日了。
要准备什么呢?
要准备点什么特别的呢……
准备……
思绪飘远,冰凉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落脸颊。汐芸猛地回神,抬手狠狠抹去眼泪。
傻瓜,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明天,一定要给那个“大坏蛋”一个最棒的纪念日!
推开家门,客厅里一片安静。花雨不知何时已靠在电脑椅上沉沉睡去,屏幕还泛着微光。汐芸心头一软,拿起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地替他盖上。
晚安,亲爱的。她在心里轻声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
花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汐芸,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感,像藤蔓一样在他心底悄然滋生、缠绕。
每次路过香气四溢、热闹非凡的小吃街,那个以往总会像只雀跃小鸟般拖着他冲进去、眼睛闪闪发亮的汐芸,如今却只是匆匆瞥一眼,便拉着他的手快步离开。
不对!绝对有问题!
这个结论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花雨近段时间一点一滴观察累积的结果。似乎就是从自己出院后开始,汐芸身上就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古怪气息。她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她;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回到家,汐芸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开始打扫房间,然后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准备晚餐。她的动作流畅,却透着一股压抑的疲惫。
“汐芸。”
花雨叫住了正要拧开水龙头的身影。
“怎么了,亲爱的?”汐芸回过头,脸上带着惯常的、努力维持的微笑,脚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花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汐芸的背影明显一僵,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眼神有些闪躲,摇了摇头。
“你想多了,当然没有。”
“不,汐芸,”花雨走上前,轻轻却坚定地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逃向厨房的庇护所,“这几天,你完全不像你自己。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们之间,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彼此真诚,互相扶持。无论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汐芸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汐芸!”花雨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地安置在沙发上。
汐芸扶着依然阵阵发晕的额头,懊恼又无力。她怎么也没想到,身体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抗议。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汐芸,”花雨蹲在她面前,目光里是深不见底的心疼和担忧,“别再勉强自己,别把所有担子都压在自己肩上,好吗?”
他起身,准备去倒杯水。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拉住。
汐芸抬起头,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泪水,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如果那天在医院我检查出了什么不好的病,才让你这么辛苦、这么累,我宁愿不花那些钱去续命,只想我们两个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幸福地在一起。”
花雨重新坐回沙发,双手捧起汐芸泪湿的脸颊,目光定定地、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说道。
“傻瓜,”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吗?如果真遇到什么狗血小说里的情节……我们也不能就此消沉下去,要一起笑着面对,对吧?”
汐芸再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扑进花雨怀里,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
花雨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宽厚的手掌一遍遍轻抚着她的后背。“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他柔声哄着,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别怕。过几天,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去旅游。就我们两个人,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好不好?”
“医生,您好,我想给他开点调理的药。”
这一天,汐芸怀着复杂而忐忑的心情,陪着花雨再次来到了医院。她希望能开些药,缓解花雨近期明显的疲惫感。
接诊的医生熟练地在电脑上调阅花雨的病历记录。他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片刻,眉头渐渐蹙起,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啧”。
“等等……我记得你。”医生抬起头,看向花雨,又看看屏幕,神情变得严肃而困惑,“奇怪……这病历记录里,怎么……怎么会标注了一个‘绝症’的诊断?”
这个石破天惊的词,让花雨和汐芸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不可能!”医生果断地站起身,“走,马上跟我去重新拍个CT!这记录绝对有问题!”
一系列检查快速完成。当花雨从检查室出来,医生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清晰无比的CT片子,对着灯光仔细审视,眉头越皱越紧,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这完全没问题啊!”他放下片子,猛地一拍脑门,终于想起了什么。
医生连连道歉,并迅速更正了系统记录,仔细叮嘱道:“小伙子,你这是典型的过度劳累导致的亚健康状态!听我的,放下工作,好好休息!保证充足睡眠,饮食均衡营养。我给你开点温和的调理方子,回去按时吃。后续感觉不对劲,要及时就医,别硬撑!”
医生离开了诊室,留下花雨和汐芸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的转折。
也就是说……
那如同一把巨剑般悬在他们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让汐芸流尽眼泪、让花雨心痛不已的“绝症”……
竟然是……一场……误诊?!
巨大的荒谬感过后,是排山倒海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两人茫然地对视着,仿佛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幸运。几秒钟的沉寂后,不约而同地,一阵抑制不住的、畅快淋漓的大笑声爆发出来,也冲散了所有积压的阴霾。
“哈哈哈……这都……这都什么事儿啊!”汐芸笑着,眼泪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喜悦的泪水。
她张开双臂,猛地扑进花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健康与未来,牢牢地嵌入彼此的生命里。
花雨也大笑着,更用力地回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真实的、鲜活的、卸下了所有重担的爱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仿佛在为这场荒唐的风波画上一个明亮而温柔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