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旧影1

作者:QUAI7 更新时间:2025/6/18 13:48:15 字数:2941

暗恋是藏在诗词典故里的怅然,像未寄的信笺、未说出口的心事,被时光封存在泛黄的故事里。

- 「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无奈:《越人歌》里划桨的越女对鄂君子皙心生爱慕,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可身份的鸿沟让这份喜欢只能淹没在江水声中,连对方是否听懂都成了未知。

- 「侯门一入深如海」的隔绝:唐代崔郊爱慕姑母家的婢女,却因对方被卖入权贵府第而分离。他写下“从此萧郎是路人”,明明近在京城,却像隔着万重山,连远远看一眼都成奢望。

- 「东风恶,欢情薄」的错过:陆游与唐婉的故事里,或许藏着旁人未懂的暗涌。他在沈园题《钗头凤》时,那句“错错错”里,或许也有对当年未曾说破的情愫的遗憾——若早一步坚定,是否结局不同?

这些遗憾多因礼教束缚、身份差距或阴差阳错,让喜欢成了心底的朱砂痣,想触碰却怕碎,想遗忘却刻骨,如同江南烟雨中朦胧的背影,终是没入历史的褶皱里。

——前文

>我和谢珩隔着一道院墙长大。

>七岁那年爬树摔进他家院子,他用杏花为我止血。

>从此我成了他的小信使,帮他传递写给崔家小姐的情诗。

>“崔家清漪,当真是天上的月亮。”他总这么说。

>及笄那日我问他:“谢珩,你何时娶我?”

>他笑着揉乱我的发:“傻丫头,等你长大。”

>后来他金榜题名,十里红妆迎娶崔清漪。

>我躲在宾客里看他掀起新娘的盖头。

>那发簪上别着的,是我当年为他摘的杏花。

>转身离开时,他衣襟里忽然掉出一朵枯杏花。

>——原来他每年都去摘杏花,只是从未送给我。

---

谢珩家的院墙很高,青砖垒得密不透风,顶上还压着黑沉沉的瓦,像一道横亘在我和他之间、无法逾越的沟。

可这墙挡不住声音,尤其挡不住谢珩的声音。

他那把清亮的嗓子,隔着墙也能清晰地透过来,像春日里檐角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轻易就撞进我的耳朵里。

那年我七岁,胆子却比天还大,心里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子。

墙头那棵老枣树枝桠虬劲,张牙舞爪地探进我家的院子,挂满了青涩的果子,勾得人心痒痒。

我甩掉脚上的旧布鞋,赤着脚丫,抱着粗糙的树干就开始往上爬。

树皮硌着细嫩的掌心,有些刺刺的疼,可心里那股劲儿推着我,一直往上,再往上。

指尖终于够到了最高处那颗看着最饱满的枣子,心尖儿刚漫上一点得意,脚下踩着的细枝却毫无预兆地“咔嚓”一声脆响!

身体猛地一坠,天旋地转,风呼呼地灌进耳朵和口鼻,紧接着是重重的一摔,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

剧烈的疼痛从胳膊肘和膝盖炸开,眼前金星乱冒,滚烫的液体顺着额角往下淌,嘴里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我懵了,连哭都忘了,只茫然地躺在陌生的硬地上,四周是全然不同的景致——干净平整的青石板,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木。这是哪里?我摔晕了头。

“谁在那里?”

一个清凌凌的男孩声音,带着点警惕,在我头顶响起。

我费力地转动生疼的脖子,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睛里。

是个穿着月白细棉布衫子的少年,瞧着约莫十岁上下,比我高了不少,正微微蹙着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低头看着我。他身后是一株开得正盛的杏树,粉白的花瓣被风一吹,簌簌地落了几片在他肩上。

“我…我摘枣子…”我抽着气,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混着额头的血水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少年眼中的警惕迅速褪去,被纯粹的担忧取代。

他几步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动作竟出奇地轻柔。

他小心地避开我额头的伤口,仔细看了看,眉头拧得更紧了。

“别怕,”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摔进我家院子了。

“流了点血,看着吓人,不碍事的。”他一面安慰着,一面从袖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素色帕子。

他没有立刻按在我的伤口上,而是抬头望了望头顶繁茂的杏花,伸手折下几枝开得最盛的,取下几片柔软新鲜的花瓣,轻轻覆在我火辣辣的额角伤处。

那花瓣带着凉意和清幽的淡香,奇异地将那尖锐的痛楚压下去几分。

“杏花能止血定痛,”他一边解释,一边才用那方帕子,动作极其小心地压住花瓣,在我脑后打了个结实的结,“扶你起来?”

我呆呆地由他扶着坐起,鼻尖萦绕的全是杏花的清甜和他身上干净得像晒过太阳的皂角气息。

额角的痛楚被那花瓣的凉意和帕子的轻柔包裹着,似乎真的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我仰着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他的模样。

眉目清朗,鼻梁挺直,像话本子里描画的那些好看的小公子,只是眼神里没有疏离,只有温润的关切。

“我叫谢珩,”他扶着我的小臂,帮我站稳,“你呢?”

“芸娘…”我小声回答,心口不知为何,突突地跳得快了些,脸也热热的。大概是被太阳晒的,我想。

“芸娘,”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像初春解冻的溪水,“以后爬树,可得当心些。”

那方带着杏花淡香的帕子,他没有要回去。

我把它洗干净,偷偷藏在了我装零碎宝贝的小木匣最底层,像藏起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自那以后,那道高墙似乎矮了许多。

谢珩常在墙那边唤我,声音穿过砖石的缝隙,清晰地落在我耳中。

“芸娘——”他的尾音拖得长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我立刻会放下手里正在剥的豆子或是绣了一半的帕子,像只被惊动的小雀儿般,飞快地跑到墙根下,踮起脚尖回应:“谢珩!我在这儿!”

有时他会递过来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城里老字号才有的桂花糖,香甜的气味隔着纸都能闻到;有时是新摘下的、还带着露水的栀子花,洁白馥郁;更多的时候,是一卷细细卷好的素笺。

“喏,”他的声音会压得低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赧然,“老规矩。”

不用他说第二遍,我便心领神会。

小心地接过那卷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素笺,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飞快地揣进怀里,然后便是一路小跑,穿过家门前那条窄窄的、铺着青石板的巷子,拐过街角那株歪脖子老柳树,再跑过几户人家的门脸,最终停在一扇气派非凡的乌漆大门前。

门楣高悬着“崔府”两个金漆大字,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我把那卷得极细的素笺塞进角门旁一个不起眼的、专门留出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心才从嗓子眼落回原处,转身往回走时,脚步便轻快起来。

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要紧事。

回去的路上,心里会忍不住想:谢珩写给崔家小姐的字,一定和他的人一样好看吧?那墨痕落在素白的纸上,该是怎样的清俊飘逸?他会在诗里写些什么呢?是像戏文里唱的“关关雎鸠”,还是写他院中那棵开得极盛的杏花?崔家的小姐,叫清漪的那个,她看了那些诗,会不会脸红?会不会也对着谢珩笑?

这些问题像春天池塘里冒出的泡泡,一个接一个,咕嘟咕嘟,在我小小的脑袋里翻腾。

可我不敢问谢珩。

每次送完信回去,他多半还在墙根下等着,背靠着那株杏树,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有些放空,像是在望着很远的地方。

“送到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会转过头来问。

“嗯!”我用力点头,跑得脸蛋红扑扑的。

他便会笑一下,那笑容很淡,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的涟漪转瞬即逝,很快又被一种我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覆盖。

他抬头望着崔府方向那片被高墙大院切割出的、四四方方的天空,声音会变得很轻,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我听:

“崔家清漪…当真是天上的月亮。”

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向往和叹息。

那时阳光落在他年轻干净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可我的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丝细细密密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感。天上的月亮…那么高,那么远。

我低头看看自己沾了泥点的粗布裙角,再想想崔府门前那光可鉴人的石阶,那点莫名的酸涩便又沉下去,变成一种理所当然的、微凉的平静。

是啊,谢珩那样的人,自然该配天上的月亮。

我是什么呢?大概只是墙根下一株不起眼的草,能帮他给月亮递几句话,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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