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闻的消毒水气味，嘈杂的机器滴滴声，祈墨感觉自己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艰难地掀开一条缝，刺眼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眼，眩晕感如同潮水拍打着脆弱的神经。
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悬挂的点滴瓶。
布满荧光的紫色天空，血腥弥漫的石板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恶魔，一点一点的记忆片段开始闪烁跳跃。
“这里是...医院？”
祈墨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喉咙深处残留着一种古怪的灼烧感，仿佛不久前真的被烈焰舔舐过。
“哎哟！我的爷，你可算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炸响。
顿时，一张圆润、布满老年纹的脸凑了过来：
“你说说你！我不过是去了旁边库房理个货，前后脚十分钟的功夫！回去就看见你直挺挺躺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猝死了呢！然后我就赶紧叫了120！好在医生说你没啥大事，就是过度劳累突然晕厥，心率有点小问题……。”
说话这人是便利店店长老赵，他那喋喋不休的话语如同背景音，让祈墨有些迟钝地消化着。
果然是一场梦吗，祈墨长舒了口气，问到一旁的老赵：
“店长，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晚上七点多送进来，到现在快夜里十点了。”老赵一边叨叨一边拍拍祈墨的手：“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粥来，饿坏了吧？可吓死我了…。”
“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年纪轻轻的身体还没我这个老头子好，我都50几岁的人了，每天徒步20公里都不是问题。”
喝完老赵递过来的小米粥，祈墨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医生说再观察一晚，明早没异常就能办出院了。”说完病房门便被老赵带上。
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有吊针液体滴落的规律声响。
祈墨闭上眼，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但刚一闭眼就是那真实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记忆。
真的，是梦吗？
祈墨无聊的刷着短视频，很快，夜更深了，窗外的光污染将天空染成了浑浊的灰蓝色。
祈墨坐起身，在犹豫上还是不上卫生间，几经内心争斗后，祈墨忍着肌肉的僵硬酸涩下了床，拿着吊瓶扶着墙壁，艰难的走到病房外。
走廊里空旷寂静，只有远处护士站昏暗的灯光和偶尔仪器发出的蜂鸣。
滴答…滴……。
一丝微弱、粘腻，如同液体滴落又似什么东西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僵硬地转过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骤然收缩：
祈墨发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球形的轮廓，表面覆盖着乱糟的卷曲毛发，他的内心第一反应就是：
这.....那个修女的头颅？
“——嗬！”祈墨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断的抽气声，浑身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一样，他死死捂住嘴，阻止自己尖叫出来，身体僵硬得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东西.....。
祈墨一遍又一遍的在内心复述着，他强迫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推动一座山丘般，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等靠近后，视野逐渐清晰，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脏兮兮、沾着水渍的拖把，卷曲的布条在暗影里扭曲出巧合的角度。
“我尼玛，真的要吓死了。”
等上完厕所回到床上，祈墨愈发感觉脑海里那些画面，那种真实感，不仅仅是梦。
他猛地坐起，不顾还在吊着的点滴，手忙脚乱地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他像个失去理智的偏执狂，手指在屏幕上急速地跳跃，打开浏览器，疯狂地输入检索：
“兽人”、“冒险家协会”、“吉尔会长”、“尖顶神邸”、“洛尔神官”……接着是“羊头人”、“无面黑焰恶魔”、“猩红巨剑”、“碎甲术”、“神圣之剑”……
他输入他能回忆起来的所有细节，所有名字，所有技能，所有怪异生物的特征描述。
结果……一片空白。
除了神话传说中模糊的兽人影子，网络上没有任何与“吉尔会长”或“碎甲术”相关的信息。恶魔的设定？更像是各种游戏、小说里常见元素的拼凑，并没有完全一样的描述。圣剑？比比皆是。
“应该是梦……。”祈墨靠在床头，低声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的交叉在一起，神圣之剑按流程召唤失败后，于是后半夜也没多想安然入睡。
就在闭上眼的一瞬间，祈墨猛的惊醒，连忙打开手机发现自己今天没有完成码字任务，于是赶在12点转钟前码了3万字提交了更新，顺利完成了连续3400多天全勤。
翌日。
医院流程化的检查，心不在焉地祈墨一遍又一遍回答医生的询问，在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祈墨总算办理完出院手续，此时的他像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那个狭窄紧凑的出租屋。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能清晰的看见屋内飞扬的尘砾。
祈墨没有选择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他再次开启疯狂搜索。这次，他用了更加精准的词汇组合，尝试深入各种冷门论坛、贴吧、甚至是不可描述的网站。
但没过多久，祈墨便放弃了，搜索出的结果依然令人失望，信息冗杂，似是而非，没有任何线索能精准匹配梦里的细节。
极度的压抑和无处言说的困惑几乎要将他逼疯。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扣扣软件，滑到了一个很久没有活跃，名为“幻想之舟”的小说爱好者交流群，这是他为了寻找写作灵感加的群，平日里多是灌水闲聊发图。
祈墨开始在键盘上快速的敲打出一行字：
墨（祈墨）：【求救！问问大家，有没有看过这样的小说，就是有一座有巨型锅炉城标的城市，城里有个冒险家协会，一个叫吉尔的熊人会长，还有座尖顶的神邸，里面的神官叫洛尔，他两是亲兄弟，设定很老派奇幻那种，居民都是一群奇形怪状的亚人生物……。】
他怀着几乎渺茫的希望点了发送。
过了许久，再次打开扣群，祈墨发现回应他的只有几个无聊的表情包。不是来点s图就是码不出来。
祈墨还想从几个群里继续询问，但转头一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神经质了，于是缓缓放下手机去干其他事情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一个顶着白夜（管理员）的昵称突然@了他。
白夜（管理员）：【@墨，你这个描述……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本《苍白城邦的狼烟》，里面有个白熊会长就叫吉尔，然后有个弟弟叫诺尔。咋了？你想找来看啊？这书太小众了，挺冷门的，作者也不写了，烂尾了，劝你别看。】
祈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苍白城邦的狼烟》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浏览器，颤抖着输入书名。搜索结果跳出来的那一刻，祈墨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冒险家协会会长（吉尔）。
描述吻合。图像轮廓吻合，设定和语气一致。
诺尔。
修女埃米。
安格斯。
全部吻合！！！
在读完前几章后，祈墨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深吸几口气，强迫着自己冷静，手指不听使唤地在群里飞快打字：
墨（祈墨）：【@白夜再帮我找一下，有没有这样一个设定：一个全身燃烧着黑色火焰、没有具体面孔，手握猩红巨大魔剑的恶魔角色，我记得被动是能看清一个人好坏，然后能发出黑色火焰的光刃，还有，他还会二重影分身。】
这次，白夜回复得很快：
白夜（管理员）：【啊？！你当我神仙啊，你这说的太多书都符合了。先别说这个，你前面说的是不是这个啊。】
白夜在群里发出了一张全身铠甲的白熊图，补充道：【这个是作者自己画的设定图，当时觉得挺帅的，就保存下来了。】
祈墨看着这张图，巨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这绝不是什么模糊的相似！这就是他见过的东西！
不是在做梦！不是......。
祈墨的双手如同刚从冰柜里掏出来，冷到让人怀疑是不是肾亏。他强行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个个问题，急不可耐地追问白夜或者群里的其他人：
【《苍白城邦》的作者是谁？！现实有人认识吗？！有人认识吗？？？】
群里七嘴八舌，但讨论这个问题得人寥寥无几，大家似乎并不关心这事。
6月20日，祈墨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二天。
一大早，他就跟便利店老板申请请假，整整一晚上，他都在看40多万字的《苍白城邦的狼烟》，直到太阳爬到了正午，祈墨才意识到自己通宵了，整个人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眼神无光，大脑无神。
粘稠的鲜血、碎裂的骨肉、绝望的哭嚎、灼烧皮肉的焦臭…，仿佛从地狱的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祈墨的精神世界，已被劈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他回想起恶魔临死前说的话，回想起武士对自己说的话。
更让人后怕的，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亡，那些居然都不是梦.....
祈墨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