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之城,虹桥之畔,「醉春楼」的幌子在午后的春风里招摇得格外晃眼。朱漆大门敞开,喧闹的声浪裹着蒸羊肘子的膻香,人群中的脂粉味夹着这工人的汗水,一并涌向街头小巷。
三楼雅间临窗,一个身影端着杯,眯着眼,仿佛在欣赏楼下熙攘人潮。
“老板娘,上两坛玉冰烧,切三斤牛腱子肉!”
“得嘞,马上就到~。”
“老板娘,张秀才那桌账挂三天了!”
“挂个屁!告诉他,今儿晌午看不见现钱,老娘把他那酸溜诗文拿去糊灶膛!”
“老板娘,厨房灶火又憋了…。”
风四娘如同一簇泼辣的火焰,穿梭在醉春楼鼎沸的大堂与后厨之间,丰腴的身段裹在织锦的薄袄里,一路带香。
她绾着利落的发髻,插一支赤金簪,脸上是常年浸润脂粉和酒气的红晕,一双丹凤眼亮得像刀,扫过之处,跑堂的腿脚更快,赊账的便立马缩了脖子,闹事的泼皮也得掂量掂量这位汴河码头能徒手卸猪的“红阎王”。
这个称号来源于她常年钟爱红色丝绢,艳丽的丝绸配上洪亮的嗓门,从年轻时的红颜王传着传着便成了红阎王。她骂起人来词不带重样,揍起人来手劲儿更是惊人,此刻正一边骂骂咧咧嫌小二动作慢,一边“啪!”的一巴掌拍在厚实的榆木柜台上,震得旁边一串酒幌都晃三晃。
暮霭沉沉,最后一拨酒客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弥漫不散的浊气。伙计们拖着疲惫收拾着残羹剩酒。风四娘脸上的泼辣笑意到了夜间便没的悄无声息,一副冷峻的面庞像抹了一层寒冬的冻霜。她捏了捏眉心,眼神锐利地穿过半启的后门,望向漆黑的巷弄深处。
片刻后,两个黑衣人如同融入夜幕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后厨通往地窖有一个狭窄通道,里面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湿气。
“风掌柜,规矩。”领头的黑衣人伸了伸手心,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风四娘倚着石壁,下巴微扬,脸上挂着冷漠,与白日的烟火桃熏判若两人。她从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包裹。解开一角,里面是码放整齐、切割标准的银锭,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够买断几条命。她掂了掂分量,递了过去。
“喏,老样子,货在后半夜,哑狗子的船,别误了时辰。”黑夜人说完便没了踪影。
待黑衣人离去,风四娘听到地窖深处不知哪个角落传来细微摩擦声,于是提着蜡烛来到了地下二层。
“你这丧门星,再吵!再吵老娘今天就活剐了你下酒!”风四娘隔着牢门对着里面的妇孺破口大骂。
……
翌日清晨。
醉春楼刚卸下门板,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官差的呼喝声搅乱。开封府差役押着几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青皮来到楼前。差役头子脸色铁青,目光扫过惊疑不定围观的路人和闻声出来的风四娘,大声宣告:
“昨儿夜里,城外渡口拦截一艘名曰哑狗子的黑船,解救被掳妇孺六名!据查,此皆与城中富户失窃人口案有关!另有人证指明,昨日傍晚,曾见这几人在醉春楼后巷鬼祟!风掌柜,可要好生看管好你这酒楼啊,切莫让闲杂人进去扰了太平。”
风四娘听完连忙回到是是是,脸色瞬间变得比她身上的织锦还红。
待一行差役离去,风四娘气汹汹的回到酒楼,刚进门,就发现一个熟悉的男子,戴着黑色面纱,正优哉游哉的坐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草茎,只见他迎着风四娘等众人的目光,姿态闲散得令人发指。
“好你个泼皮无赖,我不寻你,你倒是自个送上门来了,今儿老娘非要把你皮扒了不成!”
一股被挑衅的怒火烧干了风四娘所有的理智,一声令下:“小的们,给老娘上,把他给活捉了!”
就在几人一拥而上的刹那,只见男子的脚跟摸了油一样,微微一搓便躲掉了几人的拳头。
风四娘则抄起一旁的锏,重重的朝那名男子砸去。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石屑飞溅,厚实的墙面瞬间凹下去一大片,留下一个狰狞的砸痕!
风四娘全力的一击落空,巨大的反震力让她手臂发麻,气息不由一滞。
“哟哟哟,风四娘的待客之道好不礼数,以后谁还敢来你这儿啊。” 男子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嘲讽性极强。
“臭小子,别得意的太早,老娘料到你会来,专门找了高人治你,一会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快来,快来,别让你爷爷等急了。”
“得意?老娘看你能蹦跶几时!”风四娘尖利的嗓音里冒着怒火,猛地拍手高呼:“慕大侠!让这不知死活的泼皮见见你的厉害!”
随着她话音一落,大堂角落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转出一人。此人全身黑绸裹身,双手缠着黑色绷带,黑靴黑笠,外貌约四十上下,表情阴鸷,身形精瘦,腰间佩一黑色长剑,只见这黑衣人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焦点。
“这不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影剑吗?”
“是啊,他怎么在这啊。”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位不速之客,在汴梁,大伙们还是头一次见这阵仗。
鬼影剑没有跟男子有一句废话。他缓缓抽出腰上的佩剑,剑身非金非铁,色泽暗沉,反射着幽微的紫光,持剑闲庭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在瞬间便完成了起手式。
下一刻,他的身影陡然模糊,如同融化在地面的墨影之中。
咻!
一声奇怪的声音过后,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男子站立的正下方,凭空浮现一个纯黑的人形轮廓,眨眼间鬼魅便变得与男子此刻的身形、姿态一模一样,手上拿着同一把利剑,这种似分身又非分身的招式,令在场的围观群众看的惊叹不已。
只听黑衣人嘴里发出冰冷的一声低喝:
韬影·缚!
鬼魅听到命令开始模仿黑衣人的招式,以近乎零延迟的同步速度协同攻击男子,招式变化之快让所有人看的眼花缭乱。
正当风四娘以为战斗马上要结束时,没想男子竟抗住了好几轮攻势,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男子没用任何武器,只见他依旧手握草茎,光靠着闪躲,便躲过了黑衣人和鬼魅两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正当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不停闪躲的男子却显得异常从容,时不时还挑衅黑衣人:“这位大哥,你不累,你的鬼魅伙伴也要累了。”
这话直接让黑衣人听破防,只见他空洞的眼瞳里猛然闪起惊疑,他这自创的鬼影剑法诡秘莫测,韬影之缚更是一招制敌的绝招,从未见过有人能躲过鬼魅的攻击。
恼羞成怒的黑衣人发动了影杀,只见他手腕一抖,长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斜撩而起,直刺祈墨右肩!同一时间,一旁的鬼魅也同步做出了刺剑的动作,那由黑影构成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尖锐的影刃直指祈墨脚下小腿位置,成上下夹击之势。
然而——
面对脚下那如同深渊化身、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鬼魅,男子叹了口气,带着点惋惜的口吻:“唉,又是这招,影杀起手,接下来应该是藏锋灭影吧。”
黑衣人听到自己压箱底的核心秘技就这么被随意的说出,内心猛的一杵,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在鬼魅的剑刃即将刺入祈墨小腿的刹那,祈墨的身体只是极其微小的向后“倾”了一下,幅度小得如微风拂柳。
但就是这毫厘之差,那凌厉致命的一击,擦着祈墨的大腿内侧掠过,狠狠地刺中了黑衣人胸脯下方,速度之快直接刺穿了胸骨。
“唔——!”
一声闷哼从黑衣人喉咙里挤压出来!剧痛让他身体一僵,步伐踉跄!本体受创,剑招瞬间走形。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妖法!定是妖法!”风四娘率先惊呼,并尖叫起来。
“为.....为什么。”黑衣人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能看穿这一招,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对鬼影剑所有变化所有变招,包括鬼魅的招式统统了如指掌。“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停的质问着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