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晚餐时光在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城内灯火稀疏，街道的喧嚣早已沉寂。
好望角书店二楼的客房内，轻微的鼾声在规律起伏。
肩膀上的伤痛，餐馆那顿奢侈美食的饱腹感，再加上给爱丽丝加点带来的精神损耗，让陆仁在脑袋沾住枕头的那一刻便昏睡过去。
反观另一边，是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爱丽丝。
小猫娘毫无睡意。
她背对着陆仁的床铺，橙色的尾巴尖在地上划着圈圈。
琥珀色的猫瞳在黑暗中瞪得溜圆，里面倒映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微光守护戒指。
（为什么？）
即便陆仁解释这是一个魔法戒指，可以保护她的安全。
但爱丽丝的10点智力却让她过度理解陆仁赠送戒指的动机。
餐馆里的羞耻、慌乱、兴奋和自卑，并没有随着时间平息，反而在寂静的夜里逐渐发酵。
（所以...这一定是...婚戒吧...）
这个念头像只顽劣的小老鼠，在她脑海里疯狂打洞，怎么也赶不走。
（主人今天花了那么多钱...给我买衣服、买好吃的、买梳子毛巾...还带我去那么好的地方吃饭...最后是这个...）
（奴隶契约还不够吗?主人是想要和我成为永远在一起的夫妻?就和爸爸妈妈那样？）
爱丽丝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是...我配吗？）
自卑感像冰冷的潮水，浇灭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只是个奴隶，又瘦又小，一点都不好看，还咬伤过主人，连当个暖床的奴仆都不够格...主人一定是搞错了...或者只是可怜我...）
眼眶毫无征兆地涌出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落在手臂上。
爱丽丝用力吸着鼻子，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
手指却忍不住一遍遍摩挲着戒圈，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
在饱腹感和疲惫的双重攻击下，爱丽丝终究入睡，却不是她熟悉的梦乡。
这里没有书店尘埃的味道，只有冰冷刺骨的咸腥气息。
脚下是某种滑腻的深红色物质，每一次落脚都激起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好冷，这是哪？”
爱丽丝环抱着自己单薄的身体，谨慎环顾四周。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头顶那轮巨大的紫红色月亮在投下诡异的光。
（好冷，这是哪？）
“呵呵。”
一声轻蔑的嗤笑自身后传来。
爱丽丝猛地回头，看到和她长相颇似的猫娘站在那里。
同样的身形，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气质。
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嘴角勾起一个充满邪气的弧度。
猫瞳是不祥的猩红色，瞳孔缩成两道冷酷的竖线。
正是爱丽丝那晚失控时的模样。
“瞧瞧你这副可怜又可笑的样子。”
对方率先开口，声音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刺得爱丽丝耳膜生疼。
她迈着优雅的猫步，缓缓逼进。
“你是谁？”
爱丽丝想要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
白发血瞳‘爱丽丝’伸出苍白的手指，指甲尖利，指尖戳着爱丽丝的鼻尖。
她捏住爱丽丝的下巴，强迫爱丽丝抬头直视那双恐怖的猫瞳。
“我就是你，或者是，是你内心深处，那个卑贱肮脏的真实面目！”
（不是的...你怎么可能是我...）
爱丽丝在心中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
白发血瞳‘爱丽丝’仿佛能听到她心声，嗤笑一声，眼眸中嘲讽意味更盛。
“可怜虫！看看你，瘦骨嶙峋，连给他当个暖床的玩具都嫌硌得慌！部落抛弃你，把你当垃圾一样丢给人类！你以为他真的会把你当人看？别天真了！”
话语像淬毒的刀子，精准地剜开爱丽丝最深的伤疤。
（部落...妈妈...哥哥们...）
痛苦的回忆再次翻涌。
“你是什么？奴隶！从部落被像垃圾一样丢出来的奴隶！看看你身上的伤疤，像不像林子里爬满虫子的烂木头？”
“你以为他对你好点，给你点吃的穿的，就是把你当人看了？呵，天真！不过是人类对宠物的施舍！”
“至于戒指，多么可笑！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奴隶，妄想得到主人的爱？你凭什么？！”
白发血瞳‘爱丽丝’的声音陡然拔高，里面充斥着讥讽和一丝莫名的嫉妒。
她一把抓起爱丽丝戴着戒指的左手，微光守护戒指在无名指上显得格外讽刺。
“凭你这身硌手的骨头？凭你这张哭丧的脸？还是凭你那忘恩负义咬伤主人的尖牙？！”
每一个质问都像重锤，砸得爱丽丝灵魂生疼。
(咬伤...不...不是的...爱丽丝不是有意要伤害主人...)
(不...是的...爱丽丝伤害了主人...）
爱丽丝浑身冰冷，牙齿咯咯作响。
“闭嘴！没用的废物！连反驳都不敢，还妄想得到自由和爱？”
话音未落，白发血瞳‘爱丽丝’伸手掐住爱丽丝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
“唔！”
爱丽丝痛哼出声，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白发血瞳‘爱丽丝’被爱丽丝的软弱进一步激怒。
“只会哭？！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她尖啸着将爱丽丝摔了出去。
嗡！
微光守护戒指的骤然闪烁，一道纯净的圆形光盾将爱丽丝笼罩。
与地面撞击产生的冲击力使得光盾上顿时布满交错的裂纹。
砰！
并非巨响，像一种灵魂层面的崩塌。
整个梦境与光盾同时碎裂。
光芒吞没了爱丽丝全部的感官，也吞噬掉白发血瞳‘爱丽丝’惊愕愤怒的身影。
......
“呜！”
一声短促的呜咽响起。
爱丽丝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疯狂擂动，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单薄的睡衣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她的后背上。
爱丽丝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喉咙干涩发痛。
“噩梦，一定是噩梦。”
她颤抖地环顾四周。
熟悉的客房，熟悉的家具轮廓。
窗外透进的，是温柔真实的月光。
最重要的，是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的陆仁。
陆仁那平凡又安稳的睡颜，是一剂定心丸，瞬间驱散掉爱丽丝心头的噩梦。
“主人......”
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如决堤洪水。
爱丽丝再也忍不住，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缩在陆仁身旁。
她不敢触碰，只是卑微地汲取着陆仁身上令人安心的体温。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床单。
（我...果然还是...配不上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