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淬着冰的“主人”还在破败的小院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细小的冰棱扎在姬君耳膜上。他捏着那块肮脏的蒙眼布条，指尖冰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这粗糙的布料揉碎在掌心。月光惨白，映着亚丝娜月光色的长发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绿眼眸，她站在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破碎战甲上残留的暗红血污在清辉下显得格外刺目，整个人像一柄被强行插入贫瘠土壤的圣剑，与这破败、狭小、充斥着霉味和尘埃的环境格格不入。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姬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擂得他肋骨生疼。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脊椎，向上蔓延，几乎要扼住他的喉咙。但另一种更尖锐、更滚烫的情绪，正从恐惧的冰层下破土而出——是羞耻，是被彻底无视和俯视的屈辱，是孤注一掷换来如此境遇的不甘！他花光了一切，买回来的不是一个奴隶，而是一个……一个随时可能将他碾成齑粉的恐怖存在！
不行！绝不能这样！他发过誓！他要做主人！
一股莫名的、近乎绝望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脸颊滚烫，连带着那双被蒙眼布条摩擦过的紫罗兰色眼眸也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在月光下折射出惊心动魄的魅惑光晕。他猛地挺直了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折的脊背，强迫自己迎上亚丝娜那双毫无波澜的、审视猎物般的碧绿眼睛。
“你！”姬君的声音冲口而出，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和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色厉内荏的命令口吻，“亚丝娜！”他刻意省去了任何称谓，直呼其名，试图在称呼上找回一点可怜的主动权，“现在，你…你是我的奴隶！”他深吸一口气，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第一件事！把这里…打扫干净！立刻！马上！”他伸手指向那间窗户纸破烂、门扉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低矮木屋，还有院子里散落的枯枝败叶和一层厚厚的灰土。
命令出口，姬君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死死盯着亚丝娜的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迎接那足以将他彻底冻结或粉碎的怒火。
亚丝娜微微偏了偏头，月光色的发丝滑过她沾着血污的颈侧。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缓慢地扫过姬君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扫过他用力抿着却依旧显得苍白柔软的唇瓣，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因为强撑气势而瞪得溜圆、水光潋滟的紫眸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姬君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
然后，亚丝娜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笑容，更像是在冰冷的岩石上刻下的一道极浅的弧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近乎悲悯的嘲讽。
“打扫？”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低沉，如同冰泉撞击着玉石，却比刚才多了一丝奇异的、玩味的尾音，“主人，”她再次吐出这个称呼，婉转悠长，像毒蛇在吐信，“您是说，让一个战败的女王，一个双手沾染过王庭之血、撕裂过巨龙鳞甲的存在，去为您这……”她微微扬起下巴，碧绿的视线扫过破败的小院，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连贫民窟都算不上的‘宫殿’，拂去尘埃，整理杂物？”
她甚至向前走了一小步，那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与森林寒气的压迫感瞬间逼近。“您觉得，”她微微俯身，冰冷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姬君滚烫的脸颊，让他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这双手，”她缓缓抬起自己修长、骨节分明、还带着干涸血渍的手，在惨淡的月光下展示着，“是用来做这些的吗？”
拒绝！赤裸裸的、带着王族高傲的拒绝！
姬君的脸颊瞬间由滚烫转为煞白，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甚至能感觉到眼眶在发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想要涌出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才勉强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压了回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几乎要再次瘫软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