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诗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在文安公主看来，就只有山外山，却没有什么楼外楼，更没有什么破西湖，什么烂歌舞。
“明明就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大山，破山，烂山！”朱唇微启，吐露出的却不是诗词歌赋与风花雪月，不是千里江山与家国天下。而是一股浑浊的怨气。
“公主请别说这种话，要是让老爷听到了，怕不是又要怪罪下来。”正可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公主的粗俗话语反倒听得身旁的小丫鬟有些不满。
“好啦青青，我下次不说了。”虽说是公主，少女却没有什么皇族的架子。一双媚眼看向那有些着急的丫鬟，一股歹意由心底升起。
“可两天前您刚说过……呜……公主别闹……”方才坐在窗边对着天空青山叹气的公主不知何时绕到了青青身后，两只玉手好似鹰爪，对准丫鬟胸前的两颗浑圆，一把抓住。
“公主……请别……”似乎是因为羞耻，那位总算冷着脸蛋，端着身子的丫鬟此刻却红着脸，身子乱颤。两只手不得捂住嘴鼻，就怕漏出什么影响姑娘清白的声响。
“让我看看我家青青身材如何……”这声语调，这副表情，若是安在某位男人脸上，哪怕是世上最端庄优雅的世家公子，怕不是也得被安上一个旷世**的称号。可若是出现一位国色天香的俏公主面上，到显得有股别样的风味。
“别弄了……公主……求您了，青青以后会嫁不出去的……”青青的语气几近哀求，那些教书先生给她灌输的三从四德怕是已经刻在了骨头上。
“算了，无趣。”也不知丫鬟那句话刺激到了公主大人，少女脸一冷，手一放，又爬回窗边，继续看向那看了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的山景。
“青青。”
“我在。”方才被戏弄的丫鬟拍了拍胸前的布料，抚平了几折皱痕，可面上的绯红尚未消去，又不敢对着自家的公主发脾气，只得装作冷静，轻声答道。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嫁人？”公主的明眸渐渐暗淡，她别过头去，不愿自己唯一的、最好的、能算作朋友的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按照惯例，是会的。”青青答道。
“我会嫁给谁？”这不是公主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城南的薛家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自幼便有神通之名，恰好今年刚刚考中了进士，可谓风光无限……”
“读烂书的迂腐文人！”公主一句便撕下了薛公子的包装。
“城北周家公子能说会道，广结善缘，家财万贯。青青听说周公子最近有把他家的铺子开到京城的想法。”
“满身铜臭的肥猪！”公主依旧毒舌。
“城东张公子，风流倜傥，擅琴擅画，在今年的百花节中夺得头筹，是城里闻名的俊俏后生。”
“天天逛花柳巷子的登徒子！”公主好眼力。
“那城西的……”
“只会舞刀弄枪的木头人！”虽说公主深居闺阁，但城内的风言风语依旧逃不过她的耳朵……或者该说是青青的耳朵。
“啊……青青……！”青青本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仙人，有什么仙力。可她面前的公主却总能改变她的想法……
至于公主是什么仙？那当然是变脸仙。
前一秒愁眉苦脸下一秒哈哈大笑，前一秒泪眼婆娑下一秒精神焕发……世上能做到这样的，怕是只有自家公主。
“青青……你听我说嘛……”公主又走向青青，揽住丫鬟小臂，摇摇晃晃，哪还有什么公主的样子。
“你说，会不会有一个又帅又厉害的江湖大侠冲进家门，打得那老东西屁滚尿流，然后一把把我抱住，再把我抱到不知道哪个世外桃源，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思春期少女的思维总是跳脱，不着边际。可对于她而言，深藏于床底的那一本本三流武侠话本便是她接触外界的唯一途径，被不知哪来的大侠救走亦是她脑中最浪漫的幻想。
“公主您还是少看点话本吧……您要是再这样，下次我们去城里采购的时候我就不帮你偷偷带了。”
“别啊青青，家里就只有你肯对我好了……”公主放下抱住青青的手，用宽大的袖口掩住脸面，装作哭哭啼啼的样子。
“唉……”青青满脸无奈，只得摸了摸身旁公主的脑袋，明明比公主还小三个月，却还是要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安慰她。
“没事的公主，老爷会给您找一个好夫家的。等您出嫁了，自然不用再窝在这件闺房，这座宅邸。那时候，您可以去城里看戏，能去乡下抓蝶，甚至可以再回京城，逛逛闹市，赏赏花灯……”青青抱住了公主。
“等您出嫁了，一切都会好的……”这屁话连青青自己也不信。
“那青青呢？”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永远没心没肺的文安公主似乎真的落下了几滴眼泪。
“我呢……”青青苦苦一笑，小手轻轻地拍一拍公主的背。
“可能继续留在这里，伺候老爷他们……”
“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怕……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的了……”公主哭了。
“我不是公主的朋友……我只是个下人……”
“那我也不当公主的！”文安公主突然暴起，小手一指，对着老爷住房的方向吼道：“本来就是一家破落旁系，一代不如一代的家族，破产了产业败坏了名声，等到女儿要出嫁了才想起自家女儿是个被皇上赐号的公主……”
“使不得使不得！”公主可以口无遮拦，但下人却不行。青青赶忙捂住公主的嘴巴，怕那大逆不道之言闯入自家老爷的耳朵。
“大不了……等您出嫁了，也一同把我给出去……给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好运儿当个小老婆……给您暖暖床，做做饭，再陪您走一遭……”
“嗯……”公主浅浅应了一声，似是哭没了力气，安安静静地躺在青青怀中，与她亲似姐妹。
青青抬头望向窗外，依旧是青山蓝天，红日白云。可她此时看来，那窗外的景象却不似山景，反倒是哪位大家为监狱中的囚犯画下的一张聊以解闷的风景图。
这可真是个可怜人拥可怜人，非姐妹却似亲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