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松整了整上衣,擦了擦刀鞘,深吸一口,呼出一片浊气,望着面前这扇曾经金碧辉煌而如今却显得有些破落的大门。
他有些紧张。
第一次拜访皇家,哪怕是没落的一支。
第一次偷用别人身份,哪怕已经确保万无一失。
第一次……有了眉目……
十年前的种种在林松脑中闪过,一切的紧张便在一瞬间消散,只剩下了心里的执念。
“来吧。”林青松敲响了面前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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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怠慢怠慢。”满脑肥肠的老爷在听闻来者名号后连衣服都没怎么整理,屁颠屁颠地滚下床,扔下不知道从哪拐来的继女,向门厅奔去。
“怠慢哟怠慢哟!”几串金银,几串珠宝可怜地撞在一起,发出稀稀拉拉的声响。
林青松在师傅那到过真正的贵人。有人喜爱素衣,一件长袍,一双草鞋,便是那些深藏不露之人的着装。有人喜爱富贵,腰间总会挂上一串串不知从何而来的金银异宝,走起路来雷声震动。虽说俗气,但也确实生威。
而这稀稀拉拉的声响……林青松望着那位向自己跑来的肥腻男人,轻叹一声。
“哎哟,您应该就是那位余公子吧。”那位老爷挤出一个笑脸,满脸肥肉挤在一起,好生难看。
“在下正是余成。”林青松没有多言,只是把衣袋中的那张黄纸拿出,那老肥猪便慌了神。
“任命余山人之子余成……清点皇库,观察族人品行……回京上报……”那老肥猪的面上的血色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青,就连那读诏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余公子。”老肥猪轻声问道,像是贼一般。
“何事。”林青松双手在背后环在一起,风度翩翩。
“您带的人呢?”
“城里,我安顿好了。今日只是你我相会,我代表我的父亲向您问好。”林青松笑道,使了使眼色。
油腻的肥猪自然明白,用力挤出个谄媚的笑脸,回头对着身后的下人喊道:“快去给余公子准备客房,晚上摆好宴,最顶格的……对了,晚上把文安也叫来!听到了没有!”
“明白老爷。”下人稀稀拉拉的声响算是回应,肥猪扭过头来,问道,“公子可满意?”
“挺好。”林青松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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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今日府里有什么客人吗?”原本门外的宁静渐渐被嘈杂的脚步声替代,几个人影晃晃荡荡,多少有些吓人。
“我出去看看。”青青放开怀中的文安公主,走出房门,没过一会就又回到了房内。
“老爷有客人,唤作余成。”青青如实答到。
“这又是何人?”文安公主有些不解。
“这个不清楚,可能只是来做个客?”青青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了,老爷还让您晚上下来,陪余公子喝喝酒。”
“哦……又是把我当青楼女子使唤……”公主的情绪又低落下来,除了与青青相处的时刻,这才是她在萧府的正常样子。
“余家是京城望族,其中余山人官至内阁大学士,在京城也能说是呼风唤雨。我想老爷也只是想给您找一个好夫家,这样老爷也放心一点。”青青为老爷辩解着。
“唉……谁不知道我只是个便宜公主,谁不知道那猪只想把我这个祸患卖个好价,谁不知道萧府只想重回京城……要是把我卖到花艺楼就能换得皇上的原谅,那猪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叫一箭双雕,双喜临门,祸不单行……不对,应该叫福不单行……”幽怨的公主喋喋不休,不像是皇亲国戚,到像是哪家的小怨妇。整天对着只知道烦着耕地种田的丈夫,骂他不懂女人,没有上进心。
青青无言,她现在只想她家公主能稍微好受一些,毕竟出嫁的日子也确实快到了。而自家老爷……只会想把自家公主赶紧送走。
想到此处,青青又难忍悲意,蹲下身来,抱住了自家的便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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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
“来了客官。”
若是在大夏随便抓个一百来号人,问他们知不知道瑞县,怕是一半人不知,一半人在别人的提醒下可能会知。而若是将题目改换为山水城,那方才那群人怕不是要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知道知道。”
是的,瑞县下的山水城就是如此有名。原因不在于这里盛产什么特产,有什么特殊的花鸟鱼虫,更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名扬天下的武林门派。只是因为这座小城横坐在两江交汇之处,占得一点地利罢了。
因此无论是皇族仕宦,还是贩夫走卒,是干大事的商家巨贾,还是进京赶考的乡下书生,都知道这里有一座山水城。而山水城也算是蹭了这些人的光,名气自然比头顶上的县还大。
受益于此,山水酒馆的店小二虽说不上多么博学,但也算多闻。可是面前的这位公子,也着实让小二琢磨不清。
来往山水城的,多是商贾。因为他们要跑上跑下,从海边跑到京城,从京城跑到塞外,身边总带着一号人,带着一批物,挂着一段钱,往往是满身铜臭。而面前的公子轻身便装,亦无铜臭,应当不是商家。
那就是官家?也不像。小二见过许多官家人物,而他们无论是富贵还是清贫,无论是无赖还是有礼,总归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一些端倪。那些贪的无赖的一眼便能分辨,而那些有教养的,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的,眼里也总会有几分生冷和蔑视。可他只能从这位公子眼中看到几分友善,眉宇之间满是英雄气概,就连那嘴角的微笑也显得真诚无比。应当不是官家。
那就是武林人?可他身上并没有草莽气。那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可弟子下山不是要身着门派衣物吗?总不能是门派长老吧?若是大夏有这么年轻的长老,那怕不是武林要变天了。
难道真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可他身着的墨色衣物实在不像是便宜物,更别说他腰间的那把剑了,只看剑鞘就能看出这不是什么寻常物件。
猜不透啊猜不透,看不清啊看不清。小二摇了摇头,迎了上去。
自己只是个店小二,想这么多干嘛。
若是这位公子真惹出了什么祸端,也不是他这等人需要担心的。
就让那些老爷们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