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个丫鬟，是个下人。”青青别过头去，有意地避开少年的目光。若是那位尚在闺房熟睡的公主见到这样的青青，一定会“哦！”的一声，然后大叫道：“青青你又骗我。”
可这次骗的不是公主，只是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男人。
他真的看出来了吗？青青不知。
或许这只是这男人诈出她身份的计策，又或许这男人真的掌握了什么宫室秘闻，跑到这里来敲诈她这么一个远离天子的人？
青青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额头不知不觉地渗出冷汗。粉嫩的小拳头紧紧地握着，她正想着要不要趁着这男人不注意给他来一拳。至于藏在袖口的那把刀……还是算了。到底是个心软的姑娘，没见到人之前想了一万种刺杀的方式，可在见到人后，望见这幅好皮囊，总归是不忍下手。
“那好吧，你不是公主。”林青松回应道。
什么，这人就这么信了？青青心里不解。这些年来她随着萧老爷见过不少客人。有往来南北的富贵商人，也有赴任途中顺道拜访的地方官员。每个人都一样，一样狡猾，一样圆滑。一句话里藏着一百句话，一个心眼里藏着一百个心眼。青青不喜欢跟他们讲话，因为她不喜欢玩大人的猜字谜游戏，不喜欢去想他们的话中话，言中意。一个一个都是万年的妖精，老不死的狐狸。
可这男人就这么信了？
真的吗？
难不成他真的只是个没心眼的废物公子？
还是说他其实在扮猪吃虎？
正在青青思索的时候，林青松又来了句。
“你上过学吗？”
“与自家公主一起跟过教书先生。”
“那你识字吗？”
“自然识得。”
“那你教我识字吧。”一语惊人。
三年前，瑞县的观星台记载了这么一副奇景：子时正一刻，夜观一白星划落，自西向东坠于城东野林。知县闻之，遂寻之，未果。
青青本以为这只是那些吃饭不干事的官人编出来的瞎话，用来配合老皇帝的诞辰，编造出并不存在的祥瑞。可此刻青青忽然觉得这条传言有几分可信度，只是那颗天石并非坠落于野林，而是跨越了三年时光，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你说，你不识字？”
“对啊，怎么了？”林青松挠挠头，摆出无奈的表情，“其实也不算不识，我能看明白那些江湖小报，奇闻小册，只是看不明白那些当官的写的文绉绉的文字。”
“哈哈哈！”恐惧、抑郁、愤怒、悲伤……压抑在心底十来年的情绪居然在此刻被一句小小的，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玩笑话的话语彻底点燃。
“你是说……你不认字？”青青笑地满地打滚，笑地花枝乱颤，双手不停地捶地，好似看了场西洋滑稽戏。
“怎么了，我自小穷，没上过学。”林青松辩解道，似乎也想明白了不识字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脸上竟也浮现一片淡淡的红晕。
“我本以为你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再不济也是那种偷盗古字古画的飞贼，没想到……哈哈……”青青笑得停不下来，本就是件平平常常的小事，哪用得着笑得这么厉害。
林青松有些生气，他想大吼一声，告诉这位娇生贵养的富贵小姐，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钱念书，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朝堂上法下来的官纸官文。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人，怎么能体会到朝廷颁布新税法，新规矩时的无奈？
若是有张告示，那还能请出村里的教书先生来解一解，可最怕遇上那种成心捉弄百姓的县老爷。找个兵丁，宣个时日，稀稀拉拉叫几家农户，往那一站，一念，就是一条新的规矩。这下可满上了县老爷的口袋，只可怜了倒腾新词汇、单位的、税名的农户。
三岁下地，十岁成家，自给自足，粗衣粗食……这才是大夏普通农户的真实写照。
林青松放松了捏紧的拳头，并非因为想通了什么，只是觉得大笑的这位姑娘生得确实好看。
“你笑什么。”青青看到林青松嘴角勾起的弧度，止住了笑意。
“姑娘笑得很好看。”男人总是喜好美色的，林青松突然想到。上至皇宫里的皇帝老儿，下至贫苦半生的田里小农，都是喜欢美女的。要不然那建业城花魁出行为什么总要提前几天贴榜，为什么那些教书先生会丢下念书的少爷，田里的老农舍得丢下刚种下的谷子，一圈一圈地围在桃花街的外围，就为了看那花魁一笑？
林青松自认是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男子，自然也有好色爱美之心。
“登徒子。”青青一声娇嗔，似乎是因为方才大笑的缘故，倒也没什么怒意，反而像是带有情趣的打闹。
“男人嘛，都这样。”比起现在冷着脸的姑娘，林青松还是更喜欢姑娘大笑的样子。
“所以说，你能教我识字吗？”林青松伸出手，想要拉起倒在地上的姑娘。
“不教，我连你叫什么，来干什么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
“我叫林青松，大夏东南安县鱼村人，来这里是为了找人。”
“你觉得我信吗，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编出来的。”青青拍开了林青松伸出的手。
“我的父母都是渔民，我的邻居亲戚也是，早出晚归，年复一年。”
“我还有个……跟我订下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她皮肤没你们这些小姐这么白，但笑起来很好看。”林青松拼命地向面前人倾诉过往，一股脑地全部倒了出来。
“她喜欢每天早上……”
“停，你能帮到我什么。”似乎是受不了林青松的自言自语，青青打断了他。
“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和事，也听到过许多风言风语。”其实他在下山不过三个月，但鉴于之前的经历，这句话也不算假。
“十年前你们出走京城，我离开鱼中村，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联系。”
“你帮我，就是帮自己。公主大人，难道你就不想查清这件事吗？”林青松又笑了笑，再次伸出了手。
“我叫青青。”少女在少年的帮助下站起了身子，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