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玛莉雅内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但事实已经发生了。
玛莉雅一路小跑，赶在众人之前抵达小教堂。
那里，是卡斯克人的首领，沃洛科夫的停灵处。
记忆里的英俊少年，如今却身受多处箭伤，由于某种毒素的缘故，青色的裂纹以伤口为中心发散，使得沃洛科夫的皮肤看起来苍白而惊悚。
教堂里的人不多，准确地说，是还能站起来的活人不多，许多人都和沃洛科夫一样中箭，不省人事。
“这是什么毒素？”玛莉雅的脑海里翻遍了每一种常见毒素的发病症状，却丝毫没有头绪。
她试着把目光投向幸存者，背着沃洛科夫的尸体狼狈骑马归来的败军之将，老骑士巴斯坦。
巴斯坦依旧像记忆里的那样，如同小山一样挺拔，腰配宝剑，不苟言笑。
“巴斯坦大人，发生了什么？”玛莉雅刚想开口提问，但巴斯坦只是略一张口，便让玛莉雅心中的绝望更上一层楼。
“兽人的……毒箭……咳咳！”巴斯坦从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玛莉雅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发紫的舌头，然后是几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黑色的淤血从老人干枯的嘴里流出。
巴斯坦的身体颤抖着，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朝着玛莉雅的方向倒去！
“修女大人玛莉雅，你终于回来了……一切，就指望你了！”
“骑士大人？”玛莉雅努力站直，扶住巴斯坦这位可怜又可敬的老人，他坚持到了抵达卡斯克人的家乡，等待修女能够施加援手。
可是，玛莉雅是一个，不会神术的魅魔修女啊。
玛莉雅咬牙，泪水夺眶而出。
过了许久，其他人的也跟来了。
首先是玛布和卓尔拉的惊讶和哀嚎，紧接其后的，是麦克斯的诘问。
“爷爷？！”麦克斯跪在巴斯坦骑士的身旁，无助地呼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我……”玛莉雅低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魅魔！都是你害的！”麦克斯忽然气势汹汹地盯着玛莉雅，“都怪你这个江湖骗子，是个不会神术的恶灵，沃洛科夫对你那么器重，你现在却毫无治疗他们的办法！”
玛莉雅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这些话基本上都是真的。
“叮叮当，叮叮当。”身为修士的乔什，正在为教堂里即将垂死的人们摇动安魂铃，祈祷他们能早日在天国安宁。
“你给老子停下那吵死人的铃铛，傻子！否则我卸了你的手臂！”麦克斯忽然暴起，又朝着乔什吵起来。
玛莉雅其实很能理解麦克斯的愤怒，自己的好友，亲人，全都要在眼前彻底离开了。而能够拯救他们的人，不存在。
我该怎么做？玛莉雅颤抖着，但很快，她坚定了自己的内心，朝着麦克斯震怒的躯体伸出五指。
至少，我得停下他的愤怒！
麦克斯本来都要揪着乔什的衣领子狠狠揍他一顿了，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停下了拳头，转而威胁道：“算了，打死你也没用——卡斯克人还需要振作起来。”
他把乔什甩到一旁，不比甩开一条狗困难。
就在麦克斯和众人怀着悲伤的情绪离开后，玛莉雅向受伤的乔什伸出手：“他没有摔伤你吧？”
“感谢，你。玛莉雅，魅魔的身体……”乔什说，“修女的心。”
“感谢不能当饭吃。”玛莉雅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导致这么大的麻烦，我想要用魅魔的能力解决问题，但最后却导致了更大的问题，我一日不恢复施展真正的光明神术的能力，我一日不得安宁。”
“而且……其他潜在的，能协助我的人，全都不在了。”玛莉雅叹气，“琥珀，独角兽母女，枫叶……她们要是在，或许还有救。”
乔什歪着头，不知所云。
忘了，这家伙，是个傻子啊。玛莉雅吐槽。
“去寻找，光明神术。”乔什忽然发话，指了指教堂高台上，光明女神卢米娜和仁慈至善的地母神希黛娜的木头雕塑。
“你的意思是说，再去寻求卢米娜的指导——独角兽女士西尔维娅曾经告诉我，真正的女神大人绝不会躲藏在帷幕后惩罚信徒？”玛莉雅如梦方醒。这可能是一个……方法？
彷徨的魅魔修女重新起身，朝着神像的方位走去。
与此同时，麦克斯示意卓尔拉摇响卡斯克人村寨中心的钟鼓，召集余下的人手。
“你确定要这么做？”卓尔拉和玛布再三强调，这并不是开玩笑的一件事。
按照卡斯克人的规矩，首领战死以后，需要临时开启一场大会确定一名代理人主管事务，之后需要向维斯瓦王国进行汇报，国王向新首领发放认证文书，盖着王室的印记，确保了新首领的合法性。
换而言之，代理人一旦选出，基本上算是新首领的“过渡身份”了。
残余的卡斯克成员并不多，沃洛科夫的失败远征损失了近半的人马，可以说是元气大伤，目前召集的都是二线人员，种地打猎，制革打铁还算可以，但上阵杀敌，远远不够。
但他们同样具有投票的权力，抉择出新一代首领。
“各位！至此悲伤的时刻……”麦克斯开口。
卓尔拉并不想听许多，她一直都知道麦克斯无论在战斗技巧还是统御能力上都不亚于沃洛科夫，沃洛科夫也极其器重他，甚至说，安排他加入采药队伍，而不是失败的远征，都可以说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加上麦克斯的祖父，巴斯坦骑士为了救出沃洛科夫的尸体同样身负重伤，濒临死亡的风险，那么他的当选也算得上当之无愧。
“呜——”
刺耳的号角声响起，但音色显然不属于卡斯克这边。众人纷纷捂起耳朵。
随后是城墙上的守卫摇响了警卫铃。
是敌人的到来。
但只有一名哥布林，四名兽人战士，外加一只浑身长毛的白色驮兽，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又拉着一架空空的单人囚车。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伟大的兽人王汗，波尔格大人的首席宫廷小丑，嘎古！”哥布林摆出夸张滑稽的姿势，但看他头戴红色的高脚帽子，身穿涂满彩绘的滑稽补丁衣服，恐怕还真是个小丑，“我是为了和平而来。”
“和平？我呸！”许多卡斯克人保持了对兽人的愤怒和鄙夷，正是这帮绿皮在边境肆虐，毁坏村庄，掳掠人口。
“当然是和平了，各位——我们的兽人王汗是仁慈的，就算各位不小心在出猎的时候踏上了我们的土地，造成了种种不愉快……波尔格大人也想要慷慨地原谅各位的无知。”嘎古鞠躬，继续讲述他的那套歪理邪说。
真是满口胡言！明明是兽人一向无视和平条约，私自过境蚕食维斯瓦的东方边境，建立捕奴站才对！沃洛科夫被毒箭中伤，也是这些家伙的“杰作”！
“波尔格大人最近雇人研发了某种毒药，一不小心用在了各位身上，这真是一件误会——所以，他提出建议，想要把解药赐给你们，我们做永远相亲相爱的好邻居！”嘎古拍手，示意一名强壮的兽人战士从驮兽身上的包裹里取出一箱绿色药剂，绿色的液体装在粗糙的陶罐里颇为喜感。
“我们的王汗，波尔格大人最近丢了一件货品，一只魅魔！”嘎古开口，说出条件，“据说啊，她来到了你们的地盘，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交出魅魔，换取解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哥布林小丑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但麦克斯，卓尔拉等少数人知道。
“别！麦克斯，你在做什么，出卖朋友吗？”卓尔拉扯住麦克斯的衣服，试图阻止他。
“沃洛科夫的性命，还有我爷爷的性命，以及几百个弟兄的性命，难道就比那个骗吃骗喝的魅魔更重要？”麦克斯反问。
“这个……”卓尔拉也想不出可以挑刺的地方了。
麦克斯下定决心，朝着哥布林嘎古的方向喊道：“你留在这里，魅魔，我马上带来，交给你们。”
“我们这儿哪来的魅魔？麦克斯你个家伙脑子被驴踢了？”有人尖锐反驳，此人正是卓尔拉的外公，铁匠史文。
“魅魔，是玛莉雅！一个不会治疗神术的江湖骗子，我们当初不该把她救出来的。”麦克斯大吼，眼角发红。
众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各位，我说的句句属实。”麦克斯拍着自己的胸脯，“为了沃洛科夫，我们的首领能活过来，牺牲一个骗子又怎么样？她起初根本没有治好各位——伤员们不还是留在病床上等死吗？”
“我是最反对这句话的！”史文站在了卓尔拉这边，“玛利亚小姐的确没有施展神术，但在她的教导下，伤员们的病情没有恶化，她提出的那些医疗建议，是有效的——相反，为了救活卡斯克人，就要出卖他人的自由，这绝非正确的道路。”
“史文，我和各位一样希望沃洛科夫能醒来，相比于代理人，我更希望首领活着，我难道是自私自利的人吗？“麦克斯坚持己见，“各位，支持沃洛科夫归来的，举起手，我们去抓魅魔！”
卓尔拉用十指捂住双眼，不敢看结果。
因为，有一半左右的人举起手，支持麦克斯的想法。
嘎古露出了奸诈的微笑，四位兽人战士也准备好了打开囚车大门，迎接魅魔的到来。
嘎古那猥琐的笑容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卡斯克人中试图去抓玛莉雅的人群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哥布林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人群发出尖叫，随后是散开和跪下。
嘎古的嘴巴完全合不拢，他的下巴吓到脱臼了！
人群散开，粉色长发的少女和一名老骑士，搀扶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上前。
“滚吧，你们这群绿皮臭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