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奇丘林是一座军事要塞,倒不如说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商业城市。
鳞次栉比的两三层小木屋比邻而居,街道上喧闹着商贩的叫卖声。如果不是因为其建筑风格过于艳丽,夸张地涂上了红黄色颜料显得有些轻浮,玛莉雅真的会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回到了托斯科纳的故乡,正在城里采购物资。
这就是玛莉雅抵达奇丘林的大门前,所有的印象了。
但沃洛科夫不这么想,他冷静地打量着周围,道:“瞧瞧那些卫兵,公然在岗位上喝啤酒;还有一些则在散漫地与商户们闲聊购物,一点军人的样子都没有。”
“但愿他们买卖公平好了。”哈蒙德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平等。”
哈蒙德的悲观看法不幸成真。
就在四人一马的不远处,几个卫兵居然和卖水果的小贩起了口角,最后甚至到了拳脚相加的地步。
“哐当!”一个卫兵率先发难,掀翻了摊子,苹果和梨子洒落一堆。
倒霉的小贩刚想理论,但对方人多势众,冷不丁从侧边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另外一名高个卫兵动手揪住了他的卷毛头发,向后一扯!
小贩惨叫着倒地,余下的卫兵们火上浇油,纷纷掏起拳头,伸直大腿,如同暴雨般朝那个倒霉蛋袭来。
“哥几个吃你家苹果是瞧得上你,别不知好歹,还想要钱?”领头的卫兵嘻嘻哈哈,口水喷到对方脸上,“不打不长记性!”
在那个胡搅蛮缠,黑白不分的小头头指挥下,周边几个卫兵打的那是更加卖力了,而倒霉蛋的求饶声,却是一次比一次微弱……
“别打了别打了……俺不要钱了……”
周边摊贩低着头,如同瘟神一样避之不及,纷纷远离。
玛莉雅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的袍子,从扎波德勒驻地出发时被玛布大娘一针一线缝好的修女裙袍,刚好能掩盖住她可能的样貌。
是装作没看见,只要完成沃洛科夫额外安排的任务,最终抵达白树镇呢?
还是冒着一定的风险,见义勇为呢?
沃洛科夫和哈蒙德先于玛莉雅,做出了回应。
这位少年王储大步冲向卫兵群,朝着那个恃强凌弱的卫兵头子就是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相当粗暴,当玛莉雅发觉并想要与凯蒂布莉儿一同协助时,那人已经被打飞了三尺远。
“国王的律法何在?”沃洛科夫质问众卫兵,眼里满是怒火。
只可惜卫兵没看出他的身份——沃洛科夫穿着旅行者最常见的罩袍遮蔽风霜,先前和瞭望塔卫兵互通身份也仅仅依赖手中印戒;玛莉雅尖锐地发现,为了给无辜的小贩出气,沃洛科夫这个傻瓜居然提前把印戒收了。
“你是脑子傻了吗?这儿巴赫丹说了算,你是哪根葱?”卫兵们显然跋扈惯了,纷纷准备要教训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路人”。
卫兵们掏出棍棒,刚想挥舞出去,不料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竟然纷纷折断!
那是哈蒙德的杰作。
矮人的双臂平行两肩,掌心朝下与大地产生某种共鸣,大地在他的脚下颤抖,随后是数道锐利的岩石响应他的意念凌空而起,随后像飞镖一样尽数打出,将卫兵的武器一一折断报废。
“哪来的矮人疯子?”卫兵们惊呼。
哈蒙德的暴脾气绝不容下丑恶之徒,他收起双臂,交叉摆在胸前,嘴里唤了一道独属于矮人族的巫术咒语。
“哈,哥哥的石甲术要给他们几个开眼了。”凯蒂布莉儿早有预料。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哈蒙德的躯体和双臂瞬间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岩石铠甲,堆叠起来的形态介于蜥蜴的鳞片和刺猬的尖刺。
“哈啊!”哈蒙德像是一颗炮弹似的狂奔,直接冲向卫兵们。
矮人虽然矮了些,但跳起来足够把人类的下巴打脱臼!
卫兵们有些害怕,今天算是踢到石头上了。
有个卫兵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凯蒂布莉儿守株待兔。
眼见对方是个矮个子萝莉,看上去“人畜无害”,卫兵也懒得正眼瞧她,撒丫子就想跑,而凯蒂布莉儿身为战锤氏族的公主,自然受不了这种鄙视——她的对策也很简单。
她从钱包里甩出了一枚金币。
正好打中了对方的裆部。
宝贝碎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玛莉雅勉强稳住心神,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治疗术!
身为修女,施展治疗术救治伤员才是本职工作之一。玛莉雅现在最高兴的事情之一,就是卢米娜恢复了她的神术施展能力:这不,先前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的无辜小贩,在玛莉雅伸出五指,掌心发光,施展生命力量后,他身上的各种伤口,肉眼可见地痊愈了!
玛莉雅露出了久违却熟悉的职业微笑,对小贩说:“愿女神始终保佑您,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小贩脸红,先前被打断的鼻梁,又在流着鼻血?
是玛莉雅的神术施展不到位导致的吗?
玛莉雅坚持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这场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远处,长鞭挥来,刚好缠住了沃洛科夫的手腕。
“给我停下,这里是尊贵的奇丘林卡斯克长官,巴赫丹的治下,休得在此斗殴,袭击卫兵。”
鞭子的主人属于一个戴着软呢帽的青年,头发金黄,每一根都像针一样锐利,从头皮炸开。样貌还算英俊,只是眼睛绿得发光,又喜欢用下巴瞧人,一副饿狼的样子。
这家伙还骑着一匹快马,装备精练,想必是巴赫丹的精锐部下之一了。
“我替你家巴赫丹处理违规卫兵,何罪过之有?”沃洛科夫转头,对着他怒目而视,“这就是你们干出来的好事?纵容手底下人欺负无辜小民?”
长鞭的主人下马,收起鞭子,毕恭毕敬地鞠躬道:“原来是沃洛科夫王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问发生了什么?”
沃洛科夫不紧不慢地把代表扎波德勒长官的印戒重新佩戴上,然后告诉对方:“维霍夫,我是以扎波德勒卡斯克长官的身份来到此地,希望能与巴赫丹洽谈重要事务,可一路上,我对贵宝地的军事素养感到一丝忧虑,不得不出手矫正罢了。”
被称作维霍夫的傲慢家伙踱着步子,走到沃洛科夫面前,开口道:“那我还真得谢谢王子殿下的好意,说不定维特亚兹陛下见侄儿如此惩恶扬善,就会下令让王子回来,喝一喝国王新婚的喜酒咯。”
真是会挖苦人!
玛莉雅不喜欢盛气凌人的维霍夫,她埋着头,协助可怜的水果贩子,把掉落在地上的苹果和梨子全部捡起来。
“我可怜的果子啊,摔在地上全磕了坏了……”这位小贩也是苦命人,把水果看得比自家娃娃还亲。
玛莉雅伸手:“让我看看这个怎么解决吧。”
如果仁慈至善的地母神希黛娜的恩赐管用的话。
玛莉雅用食指在摔坏的水果上划起希黛娜的神灵标记,三重螺旋与三角。
祝福术,启动!
希黛娜的祝福术与卢米娜的治疗术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卢米娜的治疗术强调对伤病的特化快速治疗,而祝福术更像是一种查缺补漏,虽然恢复速度不快,但效用更广泛——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来说,同样是治疗伤口,治疗术能快速愈合不留疤痕,但祝福术只能促进身体快速结痂;但反过来,如果冒险者被毒物咬伤,那么治疗术只能出力伤口本身而对毒术束手无策。但祝福术可以促进身体快速做出反应,中和毒素。
此外,祝福术对其他生命也有一定的效果。
比如说这些水果:在祝福术的效果下,原先被磕碰腐败的水果,也恢复到了水灵灵的模样,可以继续放到摊位上售卖了。
“太感谢您了——您简直就是圣母希黛娜降世……”小贩双手合十,感谢道,“我家一直都是希黛娜女神大人的信徒,感谢女神……也感谢你……”
玛莉雅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感谢。
因为沃洛科夫和维霍夫之间的争执,很快来到了下一个阶段。这才是玛莉雅最在乎的事情。
“维霍夫,沃洛科夫是尊敬的扎波德勒长官,你应该优先管管那几个卫兵——这的确是我们错了。”闻讯赶来的卡斯克战士越来越多,其中就有两个还算明事理的家伙。
沃洛科夫管他们叫尤里克和彼得罗。
刚才发话服软的人,是彼得罗,巴赫丹的部下之一,尽职尽责,任劳任怨。
玛莉雅从他被晒黑的脸蛋就看得出,他和沃洛科夫是一类人,愿意为卡斯克的职责奉献自我。
相比之下,尤里克就有些想要和稀泥的味道。
这个脸蛋白净的家伙看起来年纪和沃洛科夫相仿,眼里却透露着一丝幼稚:“父亲大人常说,和气生财。打架自然不对——沃洛科夫殿下既然是来洽谈要事,那便让我来给各位带路,和气一点多好……”
尤里克示意其余卫兵开门,巴赫丹就在奇丘林这座军事要塞的最深处,位于丘陵上的那座石头堡垒内,只有最后一点路了。
五百来级的石制台阶,映入眼帘。
“老大,我们也被打惨了呜呜呜……”勒索不成的卫兵们嘟囔。
“按照规定,你们去医务室涂点药膏。”彼得罗慢悠悠道,“你们几个让奇丘林卡斯克的名字玷污了,给王子,沃洛科夫殿下看笑话!”
卫兵们的头颅本来是要低下去的,但维霍夫却指了指玛莉雅。
诶?
“去什么医务室找医生,沃洛科夫王子不是身边有一个治疗师吗?”维霍夫说,“还是个漂亮的丫头片子——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袍子,我都看得出来那是个漂亮姑娘!”
“她和这件事情无关。”沃洛科夫反驳,“我们没心思管你们卫兵受伤的事情。”
维霍夫这家伙,眼光倒是毒辣。
“沃洛科夫,不必再争论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玛莉雅觉得再吵下去也不是办法,站了出来。一一为那几个卫兵同样施展了治疗术。
巴赫丹的部下维霍夫,真不是省油的灯,他是狐狸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