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雅手握光明使者，檀口轻张，呢喃着光明女神卢米娜的颂歌。
“这下，两清了吧？”玛莉雅的目光愤愤不平，投向傲慢的维霍夫。先前被打伤的卫兵们，这才恢复了生气。
维霍夫的绿色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意味深长地评价道：“沃洛科夫，你身边的这位漂亮修女小姐真是个尤物啊，长得漂亮，能力也相当出众。”
“少打扰她，她是讴明教会的人，我们的贵客，不日将抵达白树镇完成她的使命——我不过是顺路护送而已，她要是有了什么闪失，谁都没有好下场！”
沃洛科夫的辩解里带着威胁。
虽然这有一些虚假——玛莉雅知道，教廷的相关文书里，对她的定性是流放犯，沃洛科夫却要维护她自己的体面，不惜声称她是负有某种使命的客人。
或许就是在这种不知不觉间，她才会爱上他吧？
“那就欢迎各位莅临奇丘林城了。”彼得罗清嗓，试图展露最大的善意，把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巴赫丹大人为各位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午宴！”
将奇丘林卡斯克驻地称之为城，显然，在巴赫丹的经营下，这里的确发展成了一座商业化色彩浓厚的市镇。
玛莉雅和同伴们踏上了石砖垒成的台阶，在箭楼和城垛的阴影下穿行而过——巴赫丹的碉楼，固若金汤。
他们最终进入了丘陵之上的高大城堡，在维霍夫等人的带路下，厚实的城门被守卫卸下，锁链声“吱吖”作响，落在了众人的脚边。
“许多城堡都有护城河，但奇丘林的城堡是建立在高地上的——所以只是挖了一道壕沟，里面再插上削尖的木桩？”哈蒙德不愧是矮人世家出身，对建筑颇有自己的研究，“或许是引水的成本太高？也有可能啊。”
“矮冬瓜，少说几句。巴赫丹大人的辛苦经营，不是给你嚼舌根的。”维霍夫盯着他。
“建立在欺负升斗小民身上的经营还不如不要！”哈蒙德振振有词，怒目而视。
眼见得第二次冲突又要爆发，彼得罗和尤里克立马插在两人中间，好声好气地辩解起来，这才免了一场辩论。
进入城堡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饭桌？
这是一张足以容纳二十四人吃饭的实心楠木方桌，金色的烛台和银色的餐盘争奇斗艳般地散发着奢侈的光芒，三三两两的仆从们忙里忙外，正在为城堡之主准备午饭。
端坐在主人之位的是一个样貌魁梧，体态却臃肿的壮汉，秃头的他包着白色的方巾掩盖窘迫，但白色这种朴素的颜色配不上他的骄傲——于是一颗足足有鸡蛋大的红色宝石用银色的络子挂在头巾上，十分张扬。
他穿着一身绿色的绸缎衣服，光是袖子上的花纹就比寻常女性衣着更加复杂考究。他脖子上挂着黄玉和黄金制作的项链，忙于享用午餐的十指上，每一根粗短肥大的手指，都戴着颜色各异，样式繁杂的宝石戒指。
“奢靡无道！”玛莉雅心中暗自鄙夷，这个中年秃头大叔样貌并无什么特别，秃头八字胡，鹰钩鼻，油腻腻的脸蛋完全可以在人海中忽视——但他的那身衣着打扮……玛莉雅咬定没有上万枚金币，是搞不定的。
大汉开口，露出一口金牙：“欢迎各位大驾光临，不如先坐下来用餐？”
“巴赫丹大人，沃洛科夫……”维霍夫似乎还在想着之前的过节，刚想开口。
但巴赫丹只是不耐烦的摆手，抱怨道，“和气生财，和气交友——沃洛科夫贵为英雄之后，王族储君，又是老涅维茨爵士钦点的扎波德勒继承人，与我是平起平坐的卡斯克首脑，要好生款待一番，岂能心生恶意？”
沃洛科夫并不想听他的油嘴滑舌，开门见山：“关于召开全体卡斯克人大会……”
巴赫丹还是老样子：“不如各位先吃了午饭再聊——这可是黑羽商会送来的上好的螃蟹和鱼子酱，各位都来几口吧？”
这只老狐狸拍手，示意仆人们加快速度。
“有意思，好像巴赫丹提前知道我们几个会来似的。”凯蒂布莉儿嘟囔。
迎接四人的不止有巴赫丹和一桌子好酒好菜，甚至还有两位女性成员。
第一位容貌昳丽，在众多女仆的簇拥下缓缓迈下台阶，衣着打扮宛如小国的公主。
“亲爱的，你回来了！”她朝着尤里克抛媚眼。
这位是维斯瓦王国西陲领主，大波雅尔马拉克的独女，在巴赫丹的经营下，她已经是尤里克的未婚妻了。
或许巴赫丹的确疏忽了军事训练，但他的经营水平的确出色，有了如此夸张的财富，为儿子说媒也不算是一件难事。
只是，一向归属于维斯瓦王国王族的卡斯克军团首领，和地方贵族的紧密联合，对吗？
玛莉雅感受得到沃洛科夫心中的一丝不满和焦虑。
另一位女性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戴着黑框眼镜；虽然漂亮却露出一副冷淡的外貌，难以靠近，她做的只是鞠躬，提裙朝众人行礼。
“在下梅尔薇，黑羽商会负责人。”她向众人解释，“秋季的奇丘林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又听闻尊敬的扎波德勒卡斯克长官莅临，商会无以为报——只能提供一顿美食聊表歉意。”
梅尔薇脖颈修长，衣领上围着一圈黑色的羽毛制成的护脖，活像一只八面玲珑的乌鸦。
“黑羽商会若是能把重心放在支援各地卡斯克驻地，便是尽职了。”沃洛科夫不为所动。
梅尔薇继续表示歉意：“扎波德勒远在王国边境第一线，我们已经尽力而为，还希望沃洛科夫殿下赏脸，愿意接受这点赔礼。”
“不管怎么说，卡斯克人应当团结一心，就从这顿午宴开始吧。”巴赫丹好言相劝。
沃洛科夫似乎是被打动了，勉为其难落座：“饭后就开始讨论这件事——但愿宴会持续的时间不长。”
“时间不长，却会让你们永世难忘的！”巴赫丹哈哈大笑，拍手，示意宴会开始了。
众人落座，按照主人客人交替，男女交替的落座方式，大体如下：
巴赫丹居首席，左右两边各自是沃洛科夫与赞助人梅尔薇。
紧接其后的是巴赫丹的儿媳妇，马拉克的女儿与哈蒙德就座——这位天真的贵族小姐显然没有见过活生生的矮人，在她的眼里，矮人应该是埋头在山里挖矿，衣冠不整的野蛮人而已，但哈蒙德身为氏族族长之子，衣着和人类贵族并无太大的区别。所以，她不得不对桌子对面的哈蒙德多瞧了几眼。
尤里克与哈蒙德的妹妹凯蒂落座，彼此相安无事。
出事的，自然是玛莉雅。
玛莉雅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把她和沃洛科夫那点事情抖出来，但不说出来，安排给她的位子就只能是末席，与维霍夫和彼得罗两位部下坐一块儿。
自己最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安心吃饭吧。
因为，巴赫丹这家伙的品味，吃得比国王还好！
开胃菜是气泡香槟酒搭配鱼子酱小吃，炸好的新鲜薯饼沾着鲜甜的鱼子酱入口即化，鲜味和酥脆同时在嘴里爆开。
虽然玛布大娘的手艺很好，但家常美食多少还是比不上眼前的高档货色。
玛莉雅这辈子——不，上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的菜。
“从北方海域里捕捞的鲟鱼，洄游时，其鱼子酱的味道异常鲜美。”梅尔薇皮笑肉不笑，“感谢艾美拉尼亚的渔夫，他们今年的收成相当好。”
话是这么说，但玛莉雅和沃洛科夫相处久了，多少也稍微了解了一点维斯瓦王国，艾美拉尼亚是王国的北方海滨城市，距离奇丘林这座内陆城堡也有数百里之远，能运送渔获到这里，只能说黑羽商会的本事相当大。
而就是这样的商会，居然也负责为三大卡斯克据点提供物资，天晓得他们是如何取得了维特亚兹王的信任？！
玛莉雅小口啜饮气泡香槟酒，口感清冽，舒畅——更重要的是，杯子刚好可以挡住该死的维霍夫。
这个家伙居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玛莉雅，连下一道菜端到面前，也没反应。
“卢米娜女神啊，让宴会早日结束吧。”玛莉雅祈祷。
仆人们同样把下一道菜端到了玛莉雅的面前，是冰镇生蚝，放在特制的酱料里腌着，似乎是醋和料酒？
玛莉雅优雅地剥开了一个，嗯，好吃！
“卢米娜女神，我反悔了，能不能先让我吃完？”玛莉雅心想。
“怎么能这样？玛莉雅，你这个堕落的家伙，还想着吃？再吃三道菜就停嘴，完成沃洛科夫的任务，说服巴赫丹参与大会，这才是你的使命！”玛莉雅自责。
下一道菜是酸奶油炒时蔬，但里面放了几颗从南国托斯科纳采摘的松露增香，一下子勾起了玛莉雅的思乡之情。
很久很久以前，当自己的母亲莉莉丝还没有离开她的时候，在林子里总能摘到几颗松露，无论是煲汤还是做菜，都很香。
玛莉雅努力憋住泪水，继续扮演自己应有的角色。
与此同时，梅尔薇的兴致完全落在这位末席的小修女身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开胃菜结束后，仆人们端上了螃蟹汤——不用盘子，而是把螃蟹的身子挖空，里面填满了香料和浓汤，味道鲜美难以言说。
玛莉雅只知道自己差点把舌头喝掉了。
哒咩，还有最后一道菜就停嘴。
可接连摆出的两道主菜实在是让玛莉雅犯难——油封鸭腿和叉烧猪肉卷，该吃哪一个呢？
“各位，黑羽商会的繁荣离不开卡斯克战士的努力，请不要拘谨——我们为巴赫丹老爷提供的美食车载斗量，足足雇佣了二十只骡子来拉货，为王国的和平，国王的健康而干杯！”梅尔薇朝众人敬酒，但即使搁着一层厚厚的镜片，她眼中对玛莉雅的关注却不少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