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伯爵大人日理万机,暂时不便见面,归还光明使者的事情,恐怕要多等待一段时间了。”
这天清晨,佩蒂主教如是说。
“我无所谓——只是主教大人,你什么时候能向盖乌斯叔叔写一封信,就算我父亲没有办法从宗教裁判所里脱身,但至少,也要告知盖乌斯叔叔一声,我平安抵达白树镇了,毕竟,我在路上耽搁了至少一个月。”玛莉雅开口。
佩蒂点头,从抽屉里掏出羽毛笔和空白信纸:“放心好了。你今天的事务嘛,就是在图书馆里整理书本,有两位修女会来帮你的,一位是贝拉——昨天你见过的,凯恩的女儿,因为先天眼盲,许给了教堂做修女;另外一位是阿萝拉,活泼的好孩子。”
玛莉雅点头:“那我这就去图书馆了——以前听家父亚索尔说过,神迹大教堂里藏书不少。”
“去吧。”佩蒂主教目送玛莉雅离开书房,他的嘴角抽动,把羽毛笔和信纸扔回原处。
写信,写个P!
米米克身为拟态怪,虽然能最大限度读取宿主的记忆和复制外形,但其观点思路却是拟态怪的样子: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即使绵羊掌握了拟态怪的能力可以变成狼,也会因为在与狼群相处时,处处展现羊的思维和举动——两腿发软,懦弱无助,最终还是会被狼群所吞噬。
所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自己要是写了一封信被讴明教会的人发现,那米米克就死定了。
图书馆在大教堂的后院,一处独立的塔楼里,墙边挂着梯子,用上好的楠木打造,显然是历代主教的手笔;在梯子和架子的分割下,这里是书籍的海洋。
“地方志和民俗记载都在这里——如果想要看别的就要登上梯子取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正是贝拉,凯恩的女儿。
贝拉穿着朴素的修女裙子,靠在墙角看书。
说是看书,更像是某种摸索?
“你不是……”玛莉雅颇为怀疑地打量对方蒙着眼睛的纱布,“怎么能看书?”
“盲人的触觉,嗅觉,和听觉比常人更加敏感。”贝拉开口,“我早就听到了你的脚步声,闻到了你身上的香味——至于阅读,我摸得到这些珍贵的手抄本,上面的纹路。”
玛莉雅惊讶:“那你还真的是了不起!凯恩大叔应该以你为荣。”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贝拉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某种失望,旋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玛莉雅听不懂的土话。
玛莉雅疑惑,而另外一位修女为她解围。
“差点忘了,玛莉雅你是来自人类帝国托斯科纳的呢。你应该听不懂维斯瓦人的土话。”与玛莉雅同龄的红发修女眨着蓝色的眼眸,灵巧地走来,宛如林中的梅花鹿。
“阿萝拉——轻点儿,我最讨厌你的脚步声了。”贝拉嘟嘴。
“教堂里修女不多,能来一个年轻的朋友多好啊,别生气嘛。”阿萝拉笑嘻嘻道,“佩蒂主教特地安排我来,教导你哦。”
“教导?”
“刚才贝拉是用维斯瓦话抱怨家事,你听不懂的。”阿萝拉解释,从高高的书架里取来一本砖头厚的书,“主教说,你若是想要和伯爵大人进行接触,或者在白树镇生活,就得好好学习维斯瓦语——这本书是最好的学习工具。”
阿萝拉没大没小地扔了过来,这个冒失的丫头!
玛莉雅躲闪不及,本以为身上会多一块伤疤啥的——谁知道,某种风推动着这本书,缓缓落在了玛莉雅手心。
不对,图书馆里窗台紧闭,哪来的风?
“是我的能力。”贝拉点头。
玛莉雅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先前见到贝拉就觉得她体内充满某种力量。
她也是施法者。
虽然神术和法术存在区别,前者仰赖于神明赐福后者仰赖天赋或者学习;但本质上都是对能量的掌握,同为施法者的玛莉雅,理所应当地对贝拉感到一种亲切。
这还是因为上次她低估了琥珀导致的。
信仰地母神希黛娜的精灵少女掌握着森林魔法;而眼前的少女,掌握着的,是风属性的魔法吗?
“哈哈,我就知道贝拉小姐是有本事的。”阿萝拉哈哈大笑,向玛莉雅解释了贝拉的来历。
身为白树镇卫兵队队长凯恩的女儿,贝拉本来不需要许给教堂做修女——直到三岁那年的高烧和瘟病,让贝拉失去了视力。
维斯瓦王国的农民并不善良,或者说,穷困无法带来道德。
阿萝拉少见地开口如同哲人。
即使是享有伯爵发放工资的凯恩,家里也有很多孩子要养,一个盲眼女孩,实在无法带来回报,但信仰和良知,也不允许他抛弃这个孩子。
“很多出生在维斯瓦王国的残废孩子,可能连襁褓也不会留,直接光着身子扔到林子里当野兽的点心吃呢!”阿萝拉刻意搞怪,吓唬玛莉雅,“贝拉有个好爸爸哟。”
“讨厌!阿萝拉,你给我滚开。”贝拉怒吼,随着怒火迸发的还有无名的狂风,阿萝拉周边的书本纷纷跌下书柜,朝着她砸去。
眼看着谈话变成口角和斗殴,玛莉雅迅速做出反应,她抱住了贝拉。
然后,用自己的魅魔能力,吃掉对方心中的愤怒和恐惧。
嗷呜!
抛开这股负面情绪的难吃不谈,贝拉本身也是个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嘛——瞧瞧她瘦若无骨的身材,软糯的脸蛋儿,贴起来真舒服!
“好了,一切都会没事的。”玛莉雅安慰她,“阿萝拉的本意是说,我们应当感恩我们的境地,远离了不幸;而且更要宽恕那些不幸之人。”
如果凯恩不是担任公职,享有薪水的卫队队长,而是在田地里刨食的穷困农民,他对待盲眼孩子的手段,的确和阿萝拉描述的悲剧,有十分甚至九分相似——但凯恩不是这种人,贝拉的生活也谈不上悲惨。
“我理解你的愤怒,换做我,我也会这么做。但阿萝拉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就像风中的一片沙,或许会迷住人的眼睛——但是,人的感觉不会被封闭——瞧瞧你的指尖,是如何阅读先哲文学的?”
玛莉雅的五指扣住了贝拉的五指:“我想,我需要一个懂维斯瓦语的人教我。也需要一个懂得经营图书馆的前辈来指导我。”
“无论怎么样,我们三个都是教堂的修女,应该团结在一起。”玛莉雅起身,转身走向阿萝拉,“我得帮忙把书本捡回来,掉在地上不成样子。”
“我来就是了。”贝拉伸出五指,风儿拖动书本,一一归位。
如果是后天练习,这样的技术可谓是刻苦;如果是先天得来,这样的的天分可谓是刻苦。
玛莉雅不得不对贝拉刮目相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太风。”贝拉开口,“我在书本里阅读过,某些年份出生的孩子天生的魔法力量强悍,足以驾驭某些元素。这一现象在我们埃涅托亚大陆称之为魔法潮汐,在南方大陆穆拉里克称之为以太风。然而,强悍的能量有时候不适合留在幼儿的体内,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所以你的……”
贝拉点头:“是的,我的能力正是在三岁之后爆发的,我爹爹凯恩没有办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交给教堂的佩蒂主教大人。”
“说起来,爹的确是疼我的。”贝拉苦笑,“每次他来,都要塞给主教一把铜板。”
如此看来,凯恩已经尽力了。
玛莉雅的父亲亚索尔在担任修道院院长的时候,年金足足有五千枚金币。至于扎根在遥远东方的维斯瓦王国的佩蒂,年金估计还要再多两三成——他怎么可能看得起一把铜板?
一罐子铜板只能换到几枚银币,一罐子银币,只能换到一枚金币。玛莉雅从小就记得亚索尔的教诲。
不过那个时候,用的罐子是玛莉雅小的时候喝水的小陶罐吧?大约只能装几十枚硬币?
玛莉雅记不清了。
“咳咳,总而言之——我们一起完成主教大人布置的任务吧,整理书籍,打扫房间。”玛莉雅开口。
教堂的活力和安宁,与监牢格格不入。
这里只有冰冷的地板,无情的镣铐,死板的狱卒而已。
“喂!你是哪儿来的,怎么混进来的!”一个狱卒上前,拦住了不速之客。
黑色的蒙面武士不语。
狱卒摆弄长矛,警告他:“快点滚,这里不欢迎闲人。否则我们就上报伯爵了。”
可下一秒,武士便掏出武器,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杀…杀人了!”其他狱卒抛下武器,纷纷往监牢深处逃亡。
但他们没一个成功的。
武士沉默地踩着他们的尸体,在地上浅一脚深一脚,踏出了血淋淋的步伐。
“是哪路老大来劫狱,小的甘愿当牛做马!”有几个胆大的囚犯立马把脸凑近,身子紧紧贴着铁窗,献媚讨好。
“叮——”
武士走着路,顺手一刀刺穿了他的额头。
“拦我者,死;多嘴者,死;”
囚犯们噤若寒蝉,纷纷躲起来。
暴戾的武士最终锁定了目标,伸出手掌紧贴囚门大锁。
黑色的气息钻进了锁孔,啪嗒一声,锁开了。
大门被一脚踹开,里面正是躺在木板床上百无聊赖,甚至还在抖腿的蕾姬娜,即使穿着囚服,依旧不减半分自信和美丽。
“熟人来了啊。”蕾姬娜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挪到了门口的武士,金色的眼眸闪闪发光,“你是克洛斯本尊,还是分身?这个连我都没法判断。”
“死人不需要判断。”武士双手都持有匕首,一步步朝她走来。
“老娘活了几千年,还怕了你不成?”蕾姬娜呵呵一笑,从床上起身,同样朝对方走来……
这天晚些的时候,玛莉雅结束了对维斯瓦语的学习。终于有了读闲书摸鱼的机会。
“这本书讲的,可是七勇者的故事哩!”玛莉雅惊讶,“我还以为白树镇里不会有这种书的。”
“白树镇里没几个人读书识字。”阿萝拉直言不讳,“和帝国相比,这里糟透了——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帝国来的,我知道这里有多糟糕!”
“既来之则安之。”玛莉雅说。
就算爸爸不在了,自己至少还能从书本里一见他的身影——当年终结魔王统治的七位勇者,如今成为了歌谣和传说:“神圣骑士”亚索尔;“炬光贤者”盖乌斯;“风暴之锤”斯特罗姆;“长弓祭司”凯莉斯汀;“奇诡术士”艾利奥特;“矮人君王”布伦丹;以及。
来自传说中的艾律西昂大陆,龙族居住之地的神秘预言家少女。
来自龙人族的,普萝法希雅。
普萝法希雅伸手,随着咒语念动,手臂在颤抖中布满了金色的鳞片,这位隐藏身份的龙人族少女大步流星,与黑色的武士交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