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血，是北方的神灵之尊，雷霆之神佩伦赐予给最伟大战士的礼物。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同神灵降世一般，风暴之血的传人以近乎魔鬼般的反应丽，爆发力和恢复力量而闻名，是沙场上的绝对主宰，狂战士中的狂战士。
玛莉雅熟读七勇者的故事——斯特罗姆，的确以勇武善战，悍不畏死而著名。
然而，那些故事里只是稍微提到了几句关于风暴之血的隐晦描述罢了。
可沃洛科夫是亲历者。
而第一次的风暴之血觉醒，并不好受。
沃洛科夫在告解室里，娓娓道来，讲述着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沃洛科夫还只是一个在王都佩列斯无忧无虑生活的王储，刚刚满九岁，剑术小成，无所畏惧。
“听说了吗？又有一位波雅尔带着贺礼与女儿来拜访维特亚兹国王……”几名衣着简朴的侍女窃窃私语，把宫殿的走廊拐角变成了八卦的汇聚之地。
“这件事情是迟早的——维特亚兹陛下年纪又不老，怎么可能一直保持单身呢？他身边一定会有新的王后出现，生下新的继承人——至于沃洛科夫王储殿下，他的父亲是大英雄斯特罗姆，自然不会亏待他。但是吧，人都会有私心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快就进入了正主的耳朵里。
那是一个瘦削坚毅的男人，和沃洛科夫一样有着金黄色的寸发，但双颊凹陷，眼袋臃肿，一副永远疲倦的姿态。
这就是维斯瓦王国的国王，维特亚兹·诺曼里克。
青铜与黄金打造的王冠在宫殿烛火中闪烁着高傲的光芒，七根剑状的尖刺高高耸立在王冠上，显露着王者的风范。
维特亚兹王不好华美大衣，喜爱武装更甚丝绸，因此他穿着的是漆黑的士兵夹棉衬衣，经过皮革加固过的，寻常匕首难以刺穿不说——这位劳碌的君主甚至在里面多穿了一层锁子甲，行走时，叮当声如影随形。
声音成为了放逐的宣言。君主勃然大怒，厉声呼唤卫兵：“妄议朝政，带走，以后不许入宫。”
……
小沃洛科夫在晚餐结束后，偷偷向国王叔叔询问，他放下刀叉，一脸单纯：“叔叔，你为什么又赶走了几个大姐姐？”
“她们不该乱说话，质疑你的事情。”维特亚兹面无表情，只是在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就像白天那样，性格寒冷无趣的维特亚兹机械地伸出礼节性友谊之手，与某个波雅尔大贵族交谈，收下贺礼，与他的女儿（或者是侄女？沃洛科夫也记不清了）进行生硬的舞蹈和亲吻。
“听起来你叔叔是个很无趣的人。”玛莉雅吐槽。
“听我讲完这个故事！”沃洛科夫示意玛莉雅不要乱插嘴。
维特亚兹并不是生来就这样的——他本来和兄长斯特罗姆那样开朗大方，直到那场席卷整个人类世界的魔族入侵爆发，位于东方边疆地区的维斯瓦王国，那个时候还是一盘散沙的众多波雅尔王公邦国，自然成为了魔族入侵的第一站。
在战火中，维特亚兹的爱人牺牲，让叔叔心碎了终生。
“叔叔他……这辈子就没有笑过几次。”沃洛科夫感叹，“在我的父亲去世以后，他就笑得更少了。”
“总之，我的叔叔非常爱我——甚至在我首次觉醒了风暴之血后，也是如此。”
玛莉雅顿时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沃洛科夫此前隐瞒的事情：“你首次觉醒的时候，出现了什么问题。”
沃洛科夫的眼神在游移。
“告诉我。”玛莉雅盯着他的双眸。
里面满是恐惧。
少年王子沉默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说：“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微不足道却又分量十足的人。”
“风暴之血既是祝福亦是之血，那些没有办法掌握它的人，只会变成披着人皮的野兽。”沃洛科夫想把那件不堪回首的事情呈现出来，但浑身都在颤抖，“在我十一岁那年，叔叔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爱侣。”
“好事啊！”玛莉雅拍手，但一看到沃洛科夫那副铁青色的脸，瞬间惊讶道，“你该不会……”
沃洛科夫点头：“是的，我听了一些不该听的谣言，在愤怒中杀了她——那是一个无辜的女吟游诗人，长得很美很善良。”
“即便如此，叔叔也安慰我说，幸亏我杀的不是波雅尔贵族的女眷，否则招惹的问题会更大。”
玛莉雅鼻子一酸：“你叔叔，的确对你很好。你后来是怎么控制住的呢？”
“因为叔叔知道有一个人能作为导师，指导我。”
十一岁的沃洛科夫骑着小马，跟着叔叔，维特亚兹国王来到了王都佩列夫不远的郊外，一片密林中的孤独山丘。
这座山丘的开发历史已经不可追溯了——沃洛科夫唯一看到的，是一个皮肤比树干还要粗糙的老牧羊人，颤颤巍巍地将一根青铜色的钥匙交给了国王，借着这把钥匙，山丘内，镶嵌着的青铜大门才能被打开。
“什么地方？”玛莉雅询问。
是历代诺曼里克子孙的埋骨之地，凄冷荒凉。
“沿着腐蚀严重的石制台阶一路向下，就连叔叔手上的火把都黯淡了下去。”沃洛科夫描述。
王族的地宫里，没有什么精美绝伦的建筑，有的只是古朴荒凉的石壁，用猩红色的涂料描摹着太古时代的往事，彼时天地初开，光明与黑暗堪堪诞生。沃洛科夫甚至不确定这些画作的主人和青铜大门的建造者是否依旧是人类？
诺曼里克子孙的骸骨，大多埋葬在这里。
然而，里面也有一个活人。
“是鬼吗！？”玛莉雅害怕，“里面哪里来的活人？”
“当然是从上面来的。”沃洛科夫说。
那个人的手脚用钢铁打造的镣铐锁住了自由，甚至还有一截铁链牢牢嵌在石壁中。他衣衫褴褛，黄色的头发杂乱无章，憔悴沧桑的眼神不像是人，而是野兽。
“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斯特罗姆。”
啊？
玛莉雅一时摸不着头脑了：“斯特罗姆大人不是因为爱妻死亡，在追悼会上离奇病故，维特亚兹不得不接替王位主持国政吗？”
沃洛科夫盯着玛莉雅：“我要求你绝对不要把这件丑闻外传。”
什么丑闻？
“战争时代不需要流着风暴之血的疯子，我的父亲斯特罗姆，是自愿呆在这里，把王冠交给叔叔的。”
为什么？
“因为，是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沃洛科夫一改嘻嘻哈哈的常态，面色凝重，“玛莉雅——你现在还觉得，您的母亲背叛父亲就算是世上最大的悲剧吗？至少你在关键时刻抛弃了利剑，没有成为仇恨这头野兽的目标。”
“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身体就一直不佳，卧床修养期间和许多吟游诗人交往，主要是解闷逗趣。”沃洛科夫摇头，“但父亲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误，为了无理由的嫉妒和仇恨杀人。”
“家母是艾美拉尼亚一带的波雅尔贵族之女——换言之，父亲犯下的罪责比我严重太多了，他得罪了本来可以成为盟友的人。”沃洛科夫咬紧牙关，“所以，他只能选择假死，让维特亚兹叔叔继承王位，因为他从未觉醒过这诅咒的血脉。外界的谣言，只是捕风捉影。”
“父王斯特罗姆在这里面壁许多年，就是为了克服风暴之血的诅咒——也正是在那段禁闭生涯里，我才克服了困难，在父亲的指导下，我能妥善运用这受诅咒的力量了。但是，王都的亲历者都知道我杀死了无辜之人，因此我之后收到的命令，便是流放，在扎波德勒卡斯克首领，老涅维茨的手下做事。”
“再后来，我成为了卡斯克人的新首领，在十九岁这年遇到了十八岁的你。”
玛莉雅没有说什么，只是抱住了他，任由他的脸颊在她胸口的柔软上撒娇。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但是，你忘记了你自己——自始至终，这不是你的过错。”玛莉雅安慰他，“你的确杀死了无辜，但你后来不是克服了吗？这和我的魅魔血统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不都以各自的方式克服了吗？”
“所以，请不要自暴自弃。”玛莉雅微笑，“现在的你，不是已经凭借着这股力量拯救了白树镇，拯救了我吗？甚至对于领导卡斯克人反抗兽人入侵来说，你的力量，做出的贡献远远超出损害。”
“你和我，理所应当的坦诚相见——我们或许有着成为怪物的毁灭性，但在超脱和升华中，我们得以窥见了人性和神性的一端。”
因此，玛莉雅没有变成魅魔。
因此，沃洛科夫是守护了白树镇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