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队伍果然进入了灰森林的范围。
高大的灰雪铁松如同沉默的巨人，笔直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树冠浓密，遮蔽了大部分阳光，使得林间光线昏暗，空气潮湿阴冷。
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质层，踩上去悄无声息。森林里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鸟类的凄厉鸣叫，更添几分阴森。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卢修斯不由想到，很多末日小说都喜欢描绘人类在瞬间被灭亡之后，那些钢铁丛林在自然的侵蚀下的景象，而放在这个工业能力完全不如地球的世界，人类的痕迹，则更加难以保存。
提尼比特王国覆灭的第五个年头，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维罗妮卡跟他绘声绘色描绘过的曾经，不管是繁忙的采矿场，还是风雪下虽然寒冷却热情的伐木工人，都看不到了，这里已经跟原始丛林无异了。
叹了一口气，卢修斯不再去想那个曾经让他抱有好感，如今却形同陌路的女孩子，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情况。
圣教军骑士们明显提高了警惕，武器出鞘，圣光在甲胄和武器上隐隐流转。
卢修斯也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精神高度集中，毕竟他不能用自己的亡灵奥术，也不能用阿弥赐予的深渊骑士的力量，现在他除了眼界和比初阶骑士强一些的身体，实质上菜的可怕。
不过他表面上很菜的事情，艾米丽娅也知道，所以一直走在他身边。
阿弥在他斗篷口袋里缩成一团，也不知道是不太喜欢这种阴冷的环境还是不太喜欢艾米丽娅这个候补圣女。
正如卢修斯所说，森林里并不太平。
在后续行进的过程中，他们遭遇了几波小规模的袭击，有潜伏在腐叶下的剧毒荆棘藤蔓，有从树冠上扑下的、翼展近两米的凶暴夜枭，甚至还有一小群被亡灵瘟疫污染的、眼冒绿光的森林狼。
不过这些威胁在训练有素的圣教军精锐面前构不成太大麻烦。
骑士们配合默契，圣光闪耀间，很快便将袭击者净化或击退。艾米丽娅甚至没有出手，只是在一旁冷静地指挥。
卢修斯也表现得中规中矩，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初阶圣骑士该有的样子，用圣光术辅助队友，用剑术格挡攻击，偶尔释放一个初阶的【至圣斩】砍一下靠近的亡灵，不过确实没破防。
尤其是前几天才满状态挥霍了一把自己真实的力量，重新表演起来，连他都觉得自己确实好菜。
坏了，怎么感觉有点开始理解维罗妮卡了？
【最忌讳自我攻略啊，卢修斯！】
艹
滚蛋！
在一次击退了几只被污染的巨型蜘蛛后，队伍在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短暂休整。
艾米丽娅走到卢修斯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囊：“刚才的战斗，你的圣光运用很精准，时机把握也很好。”
“多谢圣女大人夸奖。”卢修斯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只是尽本分而已。”
“你似乎对亡灵的气息特别敏感？”艾米丽娅状似无意地问道，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刚才那几只蜘蛛身上的亡灵污染很微弱，你却能第一时间察觉并提醒大家。”
卢修斯面上保持镇定，随口胡扯道：“可能是因为……以前在银白獠牙小队时，经常在亡灵出没的区域活动，锻炼出了一些直觉吧。”
“直觉……”
艾米丽娅轻声重复，看着卢修斯的眼神更深邃了一些，带着一种卢修斯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是啊，有时候直觉很重要……尤其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仿佛在自言自语：“能再次看到你……平安地站在这里，真好。”
卢修斯：“？？？”
他彻底懵了。这圣女到底怎么回事？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认识他很久了？可他明明对这位圣女毫无印象啊！
艾米丽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收回了目光，恢复了那副温和却带着距离感的表情：“休息好了就继续前进吧，争取天黑前抵达遗迹外围。”
卢修斯压下满腹疑惑，只能点头应是。他看着艾米丽娅转身走向队伍前方的背影，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艾米丽娅那句“能再次看到你平安地站在这里，真好”实在太怪了，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试图找到任何与这位圣女相关的片段。
他这几年确实算烈阳教派的圣骑士，尤其是在安苏南部那两年，他跟教派解除的非常频繁，也帮助过一些孤儿院的孩子接触教派，为他们争取过进入教会学校的机会。
但那些孩子大多出身贫寒，营养不良，眼神怯懦。
而艾米丽娅……她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圣光力量纯净而强大，年纪轻轻就已是候补圣女。
这绝不是他记忆中那些需要他庇护的瘦弱孩童能达到的高度。
身份？血统？烈阳教派虽然不像某些教会那样极端看重出身，但能成为圣女候选的，通常也需要有良好的背景和深厚的信仰根基。
卢修斯实在想不起自己认识过哪位符合这些条件的女孩。
休整结束，队伍继续在昏暗阴冷的灰森林中穿行。
卢修斯刻意落后了几步，与艾米丽娅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但心思却全在她身上。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背影，她的动作，试图找出任何熟悉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又经过了一天的跋涉和几场不算激烈的遭遇战，主要是被森林里各种变异生物骚扰，队伍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抵达了艾米丽娅所说的“遗迹外围”。
这里已经是灰森林靠近崇山屏障的深处。
高大的灰雪铁松更加密集，空气也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叶的奇怪气味。
前方，隐约可见一片被巨大藤蔓和扭曲树根缠绕的、坍塌的古老石墙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艾米丽娅示意队伍停下，在一片相对干燥的岩石空地上扎营。
圣教军骑士们熟练地布置好警戒圈，点燃了数堆篝火，驱散着林间的寒意和湿气。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个人疲惫而警惕的脸。
卢修斯坐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拿出干粮默默啃着。
艾米丽娅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递给他一小块加热过的肉干。
“给，补充点体力。明天进入遗迹范围，恐怕不会轻松。”她的声音依旧温和。
“多谢圣女大人。”卢修斯接过肉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圣女大人，我……有个问题。”
艾米丽娅看着他，清澈的蓝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卢修斯骑士请说。”
“是关于……圣女选拔的。”卢修斯斟酌着措辞，“我在教派中也待了好几年了，但一直不太清楚……教派选拔圣女的具体条件是什么？需要……特殊的身份或者血统吗？”
艾米丽娅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那笑容让她原本圣洁的面容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
“条件？”她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很简单呀！谁最能打，谁就是圣女！”
卢修斯：“……啊？”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最能打？”卢修斯重复了一遍，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对呀！”艾米丽娅用力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信仰虔诚是基础，圣光亲和是天赋，但最终决定谁能成为圣女，守护主的荣光，扫除世间邪恶的……”
她握了握小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当然是谁的拳头最硬，谁的圣光最猛啦！”
她看着卢修斯目瞪口呆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很意外吗？你以为圣女都是那种整天捧着圣典，柔柔弱弱只会祈祷的弱女子吗？”
卢修斯：“……”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烈阳教派那些膀大腰圆、能徒手锤爆食人魔脑袋的圣骑士大妈……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那……那您……”卢修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艾米丽娅那纤细白皙、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手腕。
艾米丽娅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带着点小得意：“我呀？我可是所有圣女候补里，最~能~打~的~哦！”
她拖长了语调，像是在炫耀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卢修斯：“……”
居然是这样吗？
他看着眼前这位笑容甜美、眼神清澈、仿佛人畜无害的少女，再联想到她之前指挥圣教军时那份沉稳冷静，以及那句“最能打”的宣言……。
这反差……也太惊悚了吧！
“所以，”艾米丽娅凑近了一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卢修斯骑士，你可要小心点哦。在遗迹里要是遇到危险，记得躲在我后面。保护队友，也是圣女的职责呢！”
她眨了眨眼，笑容纯真无邪。
卢修斯感觉怀里的阿弥似乎都僵硬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