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三天前，永夜帷幕的边缘
寒风卷起灰烬般的雪沫，抽打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光线昏暗，仿佛永远停留在黄昏与黑夜的交界。
大地覆盖着厚厚的、肮脏的积雪，夹杂着焦黑的痕迹和破碎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土的死亡气息。
这里，是提尼比特王国的故土边缘，永夜帷幕笼罩下的死亡之地。
维罗妮卡伏在一处被风蚀得千疮百孔的巨石后，金色的眼眸透过望远镜，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一片被低矮丘陵环绕的谷地。
她身上覆盖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白色斗篷，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在她身后不远处，菲娜、梅丽莎以及两队圣教军精锐骑士同样隐蔽在岩石和雪堆后，屏息凝神。
圣教军骑士们收敛了圣光，厚重的甲胄上覆盖着防寒布，武器紧握在手，眼神警惕。
他们已经深入永夜帷幕两天了。
按照艾米丽娅提供的坐标，那个可能存在第三个祭祀场和幸存同胞的区域就在前方。
但这里的环境远比想象中恶劣，亡灵瘟疫的污染也比维罗妮卡上一次来探查的时候要更加严重。
无处不在的亡灵气息干扰着感知，低阶的亡灵生物在雪原上游荡，虽然构不成威胁，却极大地阻碍了行进速度和隐蔽性。
看了一会，维罗妮卡可以确定前方那个谷地里，是一个亡灵布置的营寨，收起手中的望远镜，这个卢修斯的小发明确实很好用。
又想起了他，却只能感慨自己的自作自受。
轻微的踩雪声响起，这是前去侦查的莎琳回来了。
维罗妮卡很快把那些杂乱的念头都赶出脑袋，低声问道：“莎琳，前方谷地，有发现吗？”
莎琳动作轻盈地落在维罗妮卡身边，低声说道：“确实是亡灵的营地，我在外围发现了很多被关押起来的活人，在外围没有找到仪式场，应该在中间的广场上。”
维罗妮卡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们一直活跃在安苏西北的边境地区，可以确定在安苏王国内部没有大规模的人口失踪，所以很容易猜测，这些被关押的活人，有可能就是提尼比特的遗民。
那是维罗妮卡的同胞们。
“数量？位置？”
她强压下激动，声音依旧沉稳。
“数量无法确定，但是几十个肯定是有的，位置就靠着外围的围墙。”莎琳快速回答，“另外，谷地外围有大量低阶亡灵游荡，组织性很差，像是被洒出来警戒的炮灰。”
就在外墙附近，看守还很松懈。
这是绝佳的机会吧，自从提尼比特王国沦陷后，只有最初的那段时间由北境各国组织了救援队深入，那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活人踏足这片曾经富足的土地。
看来是亡灵松懈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他们的营寨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维罗妮卡很快就在脑海里计划好了作战的计划，那脆弱的外墙无法阻拦她们这样一支小队，她们完全可以以一次奇袭打乱亡灵的布置，然后由圣教军护送这些提尼比特遗民撤离。
失去了血祭的材料，那个仪式应该也不可能成功了。
“各位……”
维罗妮卡声音稍微抬高了一点，准备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家，可是在临开口的时候，维罗妮卡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维妮？”
菲娜把自己裹得格外臃肿，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段现在只能看起来有些虎背熊腰。她是怕冷的，现在恨不得把脸都全部遮起来。
维罗妮卡叹息一声，反问道：“菲娜，你说，我像不像一个笨蛋？”
菲娜愣了一下，从厚厚的围巾里抬起眼睛，沉默了两秒，然后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闷在围巾里：“嗯。在某些方面，确实挺像的。各种意义上。”
维罗妮卡听懂了菲娜的潜台词在对待卢修斯的事情上，她确实像个笨蛋，冲动又愚蠢。
她坐起身来，又回望了一眼那个建立山谷之中的亡灵营寨，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恐怕是一个陷阱。”她小声说道。
“陷阱？”莎琳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队长，为什么这么说？看守确实很松懈”
“莎琳，你仔细想想！我们找到了两个祭祀场，亡灵术士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暴露！在这种时候，它们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潜伏！然后把最重要的‘祭品’转移到最安全、最隐蔽的地方严加看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几十个活人，堂而皇之地放在营寨最容易突破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维罗妮卡深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到后方的圣教军们，远远地看着她，看不起表情。
这些圣教军只是被艾米丽娅派来协助自己的，可不是她们的下属和队友，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破坏祭祀，而不是陪她冒险。
更何况，上一次深入灰石峡谷的冒险，就差点把小队葬送在那里。
维罗妮卡，你需要更沉稳才行。
你是所有人的希望才对。
这样在心里轻声念着，维罗妮卡的目光越发地坚定了。
离约定的联络时间还有一天，时间到了以后，如果无法摧毁仪式场，那么她们就需要退到永夜帷幕之外去通过圣教军的信使联系艾米丽娅。
既然如此，或许可以换一个思路。
短暂沟通之后，她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法。
过了一会之后，准备妥当的维罗妮卡看着菲娜和莎琳带着圣教军小队消失在风雪中，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她带着小队迅速转移到营寨东侧一处视野开阔的岩石高地。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俯瞰大半个营寨，特别是中央广场和关押同胞的笼子区域。
维罗妮卡再次举起望远镜，紧紧盯着营寨方向。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难熬，不过好在维罗妮卡已经习惯了等待。
为了保持杀伤力和距离，这一次菲娜不再单纯使用便捷的布仑希娅术式，而是需要一次次构筑新的术式。
她的队友们也没有让她等待太久。
营寨西侧的天空骤然亮起！
数颗拖着璀璨星尾的奥术飞弹如同流星般划破昏暗的天幕，精准地砸向营寨西侧围墙附近的一处亡灵聚集点！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冰霜、火焰、闪电交织肆虐！被命中的骷髅和行尸瞬间被炸得粉碎、冻结、烧成焦炭！冲击波掀飞了积雪和骸骨！
“菲娜动手了！”维罗妮卡默默计算着时间。
营寨瞬间炸开了锅！刺耳的亡灵尖啸此起彼伏！原本懒散游荡的炮灰亡灵如同被捅了马蜂窝，疯狂地涌向爆炸点！营寨内部也涌出大量亡灵，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体型更大、魂火更盛的精英亡灵！
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营寨南侧围墙的阴影处，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莎琳一马当先，手中长弓拉满！嗡！嗡！嗡！数支附着着破魔符文的箭矢撕裂空气，精准地射入几具正在赶往西侧的亡灵眼眶！魂火瞬间熄灭！
“圣光弩！齐射！目标南侧涌出的亡灵群！”莎琳清冷的声音响起！
跟随她的圣教军骑士立刻架起沉重的圣光弩！嗡——！嗡——！炽热的圣光弩箭如同审判之光，狠狠射入亡灵群中！被命中的亡灵如同冰雪般消融！
这是圣教军特有的军备，本来就是针对各种邪恶生物而设计的，用来打亡灵实在是专业对口得不行。
“撤！”
莎琳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带着小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风雪和岩石的阴影中！
营寨南侧的亡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发出愤怒的嘶吼，一部分亡灵调转方向，朝着莎琳小队消失的方向追去！但更多的亡灵还是被西侧更剧烈的爆炸吸引，继续涌向菲娜的方向！
营寨内部一片混乱！亡灵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中央广场的能量波动似乎也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维罗妮卡在高地上看得真切。
“好！有效果！”她心中稍定。
“菲娜！继续！莎琳！寻找下一个机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亡灵营寨的噩梦。
菲娜如同一个精准的炮台，在莎琳的引导下，不断变换位置，卡着施法距离的最边缘，对着营寨外围的亡灵聚集点、哨塔、甚至靠近围墙的废弃营帐，发动精准的奥术轰炸！星辰飞弹、冰风暴、连锁闪电……各种范围奥术轮番上阵！每一次攻击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亡灵群的混乱！
而莎琳则如同最致命的刺客，带着圣教军小队神出鬼没！
她们时而出现在北侧，用箭雨和圣光弩清扫落单的亡灵巡逻队；时而出现在东侧，用强力的破魔箭矢点杀试图组织反击的亡灵精英！
每一次袭击都如同毒蛇的噬咬，快速、精准、致命！一击之后，绝不恋战，立刻远遁！
亡灵们彻底被激怒了！
一次次冲出营寨，试图抓住这些狡猾的袭击者！
但维罗妮卡小队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每次亡灵的大部队追出来，往往只能看到一片狼藉的爆炸现场或几具被射穿的亡灵尸体，袭击者早已不见踪影！
它们只能对着风雪怒吼，然后被新的爆炸或袭击吸引到另一个方向！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从白天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永夜帷幕下的夜晚更加黑暗和寒冷。
维罗妮卡小队轮流休息，保持着骚扰的节奏，不过有梅丽莎在，生命教派的牧师是整个大陆最优秀的辅助，也正是因为由她一直在给大家恢复生命力，才能让所有人坚持着完成这样的骚扰。
这是卢修斯曾经设计出来对付行动迟钝的大型魔兽的狩猎方式，不过恐怕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前队友会选择用这个办法跟亡灵比耐力。
上个996都吃力的人类，居然敢跟可以无压力上007的亡灵比耐力。
但是恐怕更不会有人相信，她们还真比赢了。
亡灵营寨则显得越来越……麻木。
面对持续不断的骚扰，它们似乎也“习惯”了。亡灵将军的咆哮声越来越稀少，亡灵们依旧会追出来，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吼叫声也少了之前的狂暴，多了几分……应付差事的意味？
甚至有些亡灵追出一段距离，发现找不到人，就干脆原地晃悠一会，又慢吞吞地返回营寨。
又完成了一次袭击，所有人撤远以后，莎琳才讲述着自己的发现。
“亡灵好像有点‘皮’了？追出来也不怎么积极了。”
维罗妮卡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她眉头微蹙：“继续观察！保持骚扰！菲娜，节省点魔力，频率降低一点，但每次动静要大！莎琳，你那边也减少出击次数，但每次要更狠！目标选它们的指挥节点！”
骚扰战术继续，但强度稍微降低。
亡灵的反应更加迟钝了，营寨内甚至恢复了某种诡异的“秩序”，除了被炸或被射死的倒霉蛋，其他亡灵该晃悠的晃悠，该“站岗”的“站岗”。
夜幕深沉。维罗妮卡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大规模骚扰，然后让小队彻底休整。
“菲娜！莎琳！准备！最大动静！目标——营寨大门附近！打完立刻撤回预定集合点！”
“明白！”
菲娜深吸一口气，双手高举，口中吟唱起复杂的咒文！一颗巨大的、如同小型陨石般的星辰火球在她头顶凝聚，散发出恐怖的热量和光芒！莎琳则带着圣教军小队，悄悄摸到了营寨大门附近的一处制高点，圣光弩全部上弦，箭头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放！”
随着维罗妮卡一声令下！
轰——！！！
巨大的星辰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陨星天降，狠狠砸在营寨大门附近！狂暴的火焰和冲击波瞬间吞噬了大门和附近的哨塔、围墙！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夜空！
嗡——！嗡——！嗡——！
几乎同时，数道炽热的圣光弩箭如同审判之矛，精准地射入营寨内部几处亡灵聚集点！引发剧烈的圣光爆炸！
整个营寨瞬间被火光和圣光淹没！亡灵凄厉的尖啸响彻夜空！
“撤！”菲娜和莎琳毫不犹豫，立刻带着小队按照预定路线，全速向远离营寨的方向撤退！
维罗妮卡在高地上紧张地注视着。
按照之前的经验，亡灵大军应该会像疯狗一样追出来……
然而，这一次，营寨内虽然火光冲天，亡灵嘶吼不断，但……没有大军冲出！只有一些零星的、被炸懵的亡灵在火光中乱窜！
预想中的亡灵洪流……没有出现！
维罗妮卡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萦绕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