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伊露希娅指尖触及莉亚眼角的瞬间彻底凝固。
静语林的死寂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所取代。
纯净浩瀚的月华之力如同被激怒的海洋，在精灵长老们周身汹涌澎湃，散发出冰冷的压迫感，十几双锐利的眼眸死死锁定在伊露希娅那只伸出的手上——那动作，在精灵们看来，无异于将手探入深渊的裂隙！
莉亚完全僵住了。她甚至忘了呼吸。伊露希娅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她最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战栗。
那战栗并非源于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悸动。她能清晰地看到伊露希娅近在咫尺的冰蓝色眼眸，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清冷，而是充满了某种决绝的、不顾一切的专注！她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碰自己？而且是在长老们如此震怒的情况下？
莉亚的茫然和委屈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担忧和不解的情绪取代。
就在伊露希娅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滴悬挂的“泪光”的刹那——
嗡！
那滴蕴含着精纯深渊本源之力的微小水珠，仿佛感应到了外界的触碰，又或者是对伊露希娅指尖萦绕的纯净月华产生了本能的反应，竟在莉亚的睫毛上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微不可查的颤动！
如同在紧绷到极致的琴弦上拨动了最轻的一个音符！
轰——！！！
以莉亚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源自力量本质层面的、极其细微的涟漪骤然扩散开！这涟漪并非能量的爆发，而是位格的彰显！是沉睡的巨兽在无意识间泄露的一丝气息！
它扫过之处，空间仿佛被瞬间“冻结”又“拉伸”，光线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扭曲！静语林中那些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光蘑菇，光芒骤然熄灭！飞舞的流萤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拍落，瞬间坠地！长老们周身汹涌的月华之力如同遭遇了绝对零度的侵袭，剧烈地波动、收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噗！
距离最近的一位精灵长老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闷哼一声，嘴角竟溢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液！那是月华之力反噬的征兆！其他长老也齐齐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恐惧！仅仅是一丝气息的涟漪，仅仅是位格的彰显，就让他们这些浸淫月华之力数百年的强大精灵遭受了冲击！
伊露希娅首当其冲！她的指尖距离那滴“泪光”只有毫厘之遥！那股无形的涟漪扫过她的身体，她感觉仿佛被投入了无尽的星空乱流！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震荡！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失去焦距，意识仿佛要被那深邃的混沌吸走！她体内的月华之力本能地剧烈反抗，与入侵的深渊气息激烈冲突，让她如同置身冰火地狱！她伸出的手剧烈颤抖，指尖冰冷得失去了知觉，却凭借着精灵战士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地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退缩！
“伊露希娅！”莉亚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到了伊露希娅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嘴角溢出的那缕淡金，看到了她眼中那痛苦而涣散的光芒！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莉亚的心！
不！不能伤害她！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莉亚脑中炸响！什么伪装，什么百分之一，什么深渊魔女的矜持，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有一个念头：阻止！阻止自己的力量伤害到眼前这个清冷而强大的精灵少女！
莉亚体内那浩瀚无边的深渊之力，在主人强烈的意志驱动下，瞬间从无意识的“彰显”，转变为最极致的、如同黑洞般的“收敛”！
嗡——！
比刚才更加强烈、更加诡异的吸力以莉亚为中心爆发！这一次，不再是位格的彰显，而是绝对的吞噬与压制！那滴即将被触碰的“泪光”，连同逸散出的那丝微弱涟漪，以及伊露希娅指尖萦绕的、正与深渊气息冲突的月华之力……所有逸散的能量，所有波动的痕迹，如同百川归海，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拽回、压缩、封印回莉亚体内最深处的枷锁之中！
这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感知！前一秒还是恐怖的位格冲击和能量紊乱，下一秒，一切异象骤然消失！
静语林恢复了死寂。月光依旧流淌，却显得异常苍白。熄灭的月光蘑菇没有重新亮起，坠落的流萤也没有飞起。精灵长老们身上波动的月华之力平息了，但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中的恐惧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忌惮所取代。他们看着莉亚，如同看着一个行走的、不可名状的宇宙级灾难，一个能瞬间将他们的力量视若无物的绝对上位存在！
而伊露希娅，在体内冲突的力量被强行抽离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仿佛失去了支撑。她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惫。刚才那一瞬间灵魂层面的冲击和力量冲突，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她微微喘息着，看着近在咫尺、脸色同样苍白的莉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莉亚……收回了力量？为了保护她？
莉亚此刻的状态同样糟糕。强行将逸散的力量瞬间收回，尤其是将那滴蕴含本源之力的“泪光”重新封印，对她此刻被层层压制的状态造成了巨大的反噬！她感觉体内气血翻涌，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空虚和眩晕感，胃里因为力量的反噬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不适，看着伊露希娅苍白的脸和嘴角那抹刺眼的淡金，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恐慌。
“对……对不起！伊露希娅！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控制住……”莉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清澈的眼眸中盈满了真切的担忧和自责，甚至隐隐有水光浮现，“你怎么样？受伤了吗？我……”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精灵少女。
“别……碰我！”伊露希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喃喃出声，身体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莉亚伸出的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后怕。
刚才那触及灵魂的冰冷和混乱，让她心有余悸。她冰蓝色的眼眸看着莉亚眼中那纯粹的担忧和自责，心中那堵冰封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但恐惧和警惕的本能依旧占据着上风。
莉亚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伊露希娅眼中的戒备和那一闪而逝的后怕，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默默地收回手，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声重复着：“对不起……”
“够了！”精灵长老中为首的一位，须发皆白，手持一根缠绕着月光藤蔓的法杖，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深深的忌惮，“祭典中止！伊露希娅·逐星者！立刻离开这里！带她走！永远不要再踏足静语林！永远不要再靠近翡翠梦境的边缘！”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莉亚，“至于你……深渊的存在……精灵圣地不欢迎你！月神的光辉不容亵渎！今日之事，翡翠梦境……铭记在心！”
说完，他猛地一挥法杖！一道柔和的、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月华屏障瞬间在莉亚和伊露希娅面前升起，将她们与祭典场地彻底隔绝开来！长老们的身影在屏障后迅速隐没于浓郁的月光和森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冰冷的警告在寂静的林中回荡。
月华屏障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那纯净却冰冷的压力。伊露希娅强撑着站直身体，冰蓝色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沮丧和自责气息的莉亚。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步履有些虚浮地朝着学院的方向走去。
莉亚默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她看着伊露希娅略显单薄的背影，月光勾勒着她清冷的轮廓，也映照出她刚才嘴角残留的那抹淡金。
莉亚的心沉甸甸的，胃里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那里因为力量反噬而隐隐作痛。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月光下的林间小径上。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之前的悸动、期待、美好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隔阂、后怕的余悸和沉重的懊悔。
————
学院深处，秘议室。
死一样的寂静。
巨大的水晶球里，刚才发生的一切——从圣歌中断、长老震怒、伊露希娅伸手、到莉亚力量无意识彰显造成的冲击、再到她瞬间收回力量、精灵长老中止祭典、冰冷驱逐——整个过程如同最恐怖的默剧，清晰地呈现在阿尔弗雷德大师和几位元老眼前。
当看到莉亚那滴“泪光”引发位格涟漪，冲击得精灵长老吐血时，矮人巴林手中的精钢酒杯被捏成了一团废铁！游侠将军艾莉诺脸色惨白如纸，手指死死扣进了坚硬的橡木桌面！预言大师莫瑞根周身的阴影剧烈翻滚，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嘶声！
当看到莉亚瞬间收敛所有力量，甚至不惜反噬自身，只为了保护伊露希娅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那毫不作伪的担忧和自责的眼神，清晰地透过水晶球传递过来。
“她……她收回了力量……”艾莉诺的声音干涩无比，充满了难以置信，“为了……保护那个精灵？”
“反噬……她看起来很难受。”巴林瓮声瓮气地说，看着莉亚捂住小腹的动作。
“深渊魔女……会为了一个精灵……让自己受伤？” 莫瑞根嘶哑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荒谬感。
阿尔弗雷德大师死死盯着水晶球里莉亚那沮丧自责的身影，又看向伊露希娅苍白而戒备的背影。老法师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
那不是对毁灭力量的恐惧。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存在方式”的恐惧。
一个拥有轻易抹杀在场所有人、甚至整个精灵族群力量的深渊魔女，会因为打断了一场祭典而自责，会因为可能伤到了一个精灵而恐慌，甚至不惜反噬自身也要收回力量？
这比昨天广场上的喷嚏，比今天训练场的压制，更加颠覆他的认知！更加让他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我们……我们到底在监控什么？”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一个拥有灭世之力的……‘孩子’？还是一个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披着人皮的……宇宙级谜团？”
他看着水晶球里沉默走回学院的两个身影，看着莉亚捂着肚子、低着头、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模样，又想起精灵长老那冰冷刺骨的警告和忌惮。
“翡翠梦境……铭记在心……”阿尔弗雷德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何止是精灵……我们所有人，都在凝视着深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宿命感：
“而深渊……似乎也在凝视着我们。用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