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杜克辗转反侧，思考了很多。每次完成一件大案后，他都会好好地睡上一觉来补充精力，可这次他难以入眠。
迷糊中，他仿佛梦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硝烟弥漫的米德城。他拼命地拨开眼前的白烟，想要追上烟雾中父母的背影，可是最终他迷失在了白烟之中，偌大的城市只剩他孤身一人。
他坐了起来，望着蒙蒙亮的窗外，看了看怀表。六点整。他从床上下来，简单洗漱后，向前台留了一份给莉娅的字条，随后往泽萝所在的地方走去。
昨天秋的话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如果秋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将会是千百年来【结社】里距离神明最近的那一个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须去尝试。
男爵的庄园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住不了人，泽萝昨晚就住到了城中的别馆里。作为叛乱首领的亲属，她原本也要接受各种盘查的，不过有杜克的担保，警局和宪兵处只派遣了象征性的几人看守在别馆门口，既是监视也是保护。
杜克向门口的守卫验明了身份后，进入了别馆。这座别馆是男爵家族产业的一部分，最近刚好闲置了出来，大概也会接受审查，判定是否是要没收的黑产。别馆内部昨晚刚清理出来供泽萝居住，还显得有些杂乱；在等着泽萝醒来的工夫，陌生的仆人替坐在客厅的杜克上了热红茶与白面包片。
等了有一会后，刚睡醒的泽萝穿着蓬松的睡衣迷迷糊糊地从楼上下来，见到杜克以后愣了一下，马上跑回了楼上。等楼上杂乱的动静消停点后，重新打扮好的泽萝走下楼来。
今天她似乎花了心思改变了穿衣的风格，变得更像是一位贵族千金：打理好的金色长卷发用蝴蝶发饰结起来，白色印花的披肩搭配着小巧的钻石项链，身上是一件不会与她的容颜喧宾夺主的淡黄色上等丝质长裙，长度恰好可以遮住脚部；不过她的手上倒是没有戴上手套，像是某人与之妥协之后的结果。
“早上好，泽萝小姐，今天的你也很有气质。”杜克起身迎接她。
泽萝脸上挂着自然的腮红，向杜克回礼，用着相比昨天小很多的音量说：“早上好，杜克。”
杜克观察到，泽萝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到访而生气，看起来想了一晚上的措辞大概用不上了，便试探性地问：“泽萝小姐，如果你还记恨莉娅的话...”
“不，不。”泽萝打断了杜克，“昨天我是情绪激动了点...秋姐姐已经和我聊过了，我不会乱发脾气的。”
秋姐姐？杜克琢磨着这个称呼，看起来泽萝已经和那个自称秋的存在交流了很多，或许也受到了对方的很大程度的影响。而且，那个存在是自觉为女性的意识吗？
“那么泽萝小姐的这身衣服也是秋给你换上的吗？”
泽萝点了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捏起裙子前的部分——原本她是在紧张时会捏住衣服上的扣子的，只是这件裙子没有扣子给她捏。
“秋小姐说，这样更符合我的人设，也更像一个女孩子。”
“泽萝小姐，做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不过偶尔改换一身行头，转变一下心情也是不错的。”
杜克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在暗自揣摩那个“秋姐姐”的目的。不过，让一个女孩子穿上漂亮的裙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对了，泽萝小姐，早餐之后你有时间聊聊吗？”
“有啊。”泽萝跑到餐桌前，拿起一片面包，招呼杜克道：“其实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哦。”
“不了，泽萝小姐，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杜克谢绝了泽萝的好意。
“那你就先上楼上的房间等我吧。”泽萝露出活泼的笑容，向杜克挥了挥手，端正地坐下来往面包上抹果酱。
杜克提前来到泽萝所说的客房，先点燃了烟斗的烟，在房间周围绕了一圈，确认没人监听后，坐到茶桌前等候泽萝。
大约一刻钟后，泽萝也来到客房，自己坐到了床边，让仆人上了热红茶后，只留她和杜克二人在房间里。
“泽萝小姐，我想聊聊关于我们今后的事情。”杜克率先开口，“首先我需要确认一下，隐修会的降神仪式应该没有对你的身体和精神产生其他的副作用吧？”
泽萝用手按在胸口上，自己的心跳很正常，“应该没有。”她回答杜克。
“那个‘秋’呢？”杜克观察着泽萝脸上的微表情，“你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不是降神仪式所导致的精神疾病？”
泽萝摇头，直截了当地说：“秋姐姐是真实存在的...灵魂，我能清晰的看到她的内心，她的记忆，她也一样能看到我的。秋姐姐真的来自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的细节绝对不是我能想象出来的。”
“那你会不会有把自己当作她的错觉，以为自己是她？”杜克根据自己所见到过的精神病例排除着可能的情况，“换句话说，你会不会产生你们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认知？”
“好像不会。我感觉我的精神和秋姐姐的精神有很明晰的界限，像是背靠背一样？如果我在控制身体，秋姐姐就会转到我的背后去。”
共用一个身体，但却不会意识混乱吗？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至少分离两个灵魂的难度大概不会太高。杜克暗自记下了这点，或许之后会有用。
“那么，能让我和秋交流一会吗？”
“这个...”面对杜克的请求，泽萝有些为难地摸着项链上的水晶吊坠，“秋姐姐有点怕你，说你昨天对她的敌意很大。”
“关于这点，我向她道歉。”杜克起身，标准地鞠了一躬，“泽萝应该也听闻过降神仪式的后果吧？一般隐修会的降神仪式招来的大多是一些无法沟通的牛鬼蛇神，它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目标就是毁灭...如果秋是可以沟通的对象的话，那我们确实可以尝试互相理解、和平相处。”
“好，那我和秋姐姐说一下。”泽萝闭上眼，一小会过后，灰冷瞳眸的秋缓缓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