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格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遥远的养父证明着什么。
“我会将‘愤怒’原罪与人类少女灵魂共生、无法剥离的诡异情况详细描述给他，寻求他的知识和智慧。他……是这世上唯一可能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禁忌融合的存在。为了阻止‘原罪’重现，我必须寻求他的帮助。”
他将动机归结于大义，巧妙地避开了自己重塑龙身的渴望。
“好吧。”
尘凡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这封信你打算怎么寄出去？龙岛离这儿怕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普通邮差可送不到。”
他想象了一下一只送信的鸽子试图穿越龙岛外围风暴的场景。
紫色火苗的光芒开始向内收缩，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扭曲空间的波动：
“我会施展一个古老的龙族空间折跃术——‘星痕递送’。这个魔法能将承载我灵魂印记的信笺，直接送到他最后已知的、位于龙岛最深处的‘永夜之塔’核心。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偶尔回那座塔，就一定能感应到！这是他当年……教给我的几个保命手段之一。”
斯莱格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温暖，随即又化为深深的复杂。
“没想到，第一次真正使用，是这种情况。”
尘凡能想象那封信承载着多么沉重的分量——一个儿子对养父的思念与愧疚，一个亲王对故土的渴望与逃避，一个学者对禁忌难题的求索，还有那份难以启齿的现状……统统被包裹在一个关于自身状态的巨大谎言里。
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份巨大的赌注。
“好吧。”
尘凡最终只能点头。
“希望你的养父……那位‘夜’大法师，能收到信，并且……愿意帮忙吧。”
他顿了顿，看着那团跳动的紫色火焰，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戳破了斯莱格可能刻意忽略的关键：
“不过斯莱格，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收到信，非要亲眼见你一面才肯帮忙呢？或者……以他对你的了解和你信中透露的‘特殊状况’，他直接顺着信上的灵魂印记找过来呢？”
尘凡觉得，以一位父亲对养子的了解，以及龙族大法师深不可测的能力，这种可能性……几乎板上钉钉。
紫色火苗瞬间僵住了！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连光芒都骤然黯淡了几分，几乎要熄灭。
斯莱格陷入了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只有那凝固的火焰显示出他灵魂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那里面有恐慌，有抗拒，有被戳穿的狼狈，甚至还有一丝……潜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那就到时候再说！”
过了许久，斯莱格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一种近乎耍赖的逃避和强行压下的心慌。
“先把信送出去！其他的……见招拆招！”
说完，那团紫色火焰像是受惊的兔子。
“嗖”地一下钻回了尘凡体内，彻底沉寂下去，摆明了拒绝再讨论这个让他心乱如麻的可能。
尘凡看着空荡荡的柜台，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斯莱格最后那句色厉内荏的“见招拆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叮铃——”
书店那扇老旧的木门被推开，门框上挂着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尘凡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疲惫，瞬间切换回那个带着点市侩的书店老板模式。他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抬头看向门口。
“老板，你这有新的书么？”一个悦耳却带着几分空灵疏离感的女声响起。
一位身姿极其优雅、气质卓然的女子走了进来。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如月光流淌般的及腰银白长发，以及覆盖在脸上的、一层薄如烟雾的白色面纱。
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隐约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和一双在面纱后若隐若现、清澈得仿佛能倒映人心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尽简洁却用料非凡的素白长裙，行走间裙摆如水波微漾，不染尘埃，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非人的圣洁与距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或亵渎。
尘凡认得她。这位自称“音织”的白发女子，是最近时常光顾他这间小破书店的“大金主”。出手极其阔绰，但品味……呃，相当独特，总是寻找一些描写贵族和平民之恋的通俗小说。
“哎呀！音织小姐，您又来了！”
尘凡的笑容更热情了几分，搓着手迎了上去，仿佛刚才的烦恼从未存在。
“真是蓬荜生辉啊！不过您今天来得真不巧，您看这……”
他指了指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水汽霉味。
“您这里……”
音织的目光扫过湿漉漉的地板、散乱的书堆和被木板钉死的破窗，空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出于礼貌的惊讶。
“似乎遭遇了风雨的洗礼？空气中弥漫着……墨水的痕迹。”
“嗨！别提了！”
尘凡一拍大腿，脸上立刻换上愁苦的表情，开始熟练地诉苦。
“音织小姐您不知道啊！昨天晚上不知怎么搞的，老天爷像是发了怒，突然就雷雨大作！那雨下的，跟天河决堤了似的！狂风那个吹啊，鬼哭狼嚎的！您瞧瞧！”
他指着钉死的窗户。
“我这些可怜的小破窗户，直接被吹飞了！玻璃碎了一地！雨水哗啦啦往里灌！从一楼至二楼！我这些宝贝书啊……”
他痛心疾首地指着地上那些被水泡得皱巴巴、封面褪色的书籍。
“可遭了大罪了！湿了多少啊！害得我今天天没亮就爬起来，跑去买新玻璃，还得收拾这烂摊子！真是倒了血霉了！”
他诉苦诉得情真意切，完全是他昨夜时面对书店惨状的真切情感。
“原来昨夜的风雨如此狂暴。”
音织思索了下后。
“今晨途径城东南那片旧墟，见一深坑突兀，其状可怖，宛如巨兽噬地。嗯……”
她那双隐藏在面纱后的眸子，目光似乎穿透了尘凡，带着一种看似随意却令人隐隐感到压力的探究。
“……虽说离此有些路程，但昨夜风雷交加之际，不知老板可曾听闻……异响？譬如地动山摇之轰鸣？抑或……非人之嘶吼？”
“异响？深坑？城东南？那么远啊……我这里除了那要命的狂风暴雨声，还有窗户被吹得哐哐响，震得我脑仁疼，别的真没注意……”
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的样子。
“哦！对了！好像……好像隐约听到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跑得挺快的那种，轰隆隆的，不过雨声太大，听得也不太真切，很快就没了。怎么，那深坑和马蹄声有关？”
“马蹄声？”
音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尘凡敏锐地感觉到，面纱后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凝实了一瞬。
她很清楚，城防军的特殊快速反应部队——迅影骑士——确实配备了蹄铁经过特殊处理的战马，奔行时声音会格外沉闷急促。但他们的路线……昨晚并未经过橡木街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