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的同盟，今天就算正式成立啦？"
凌晓羽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地响起，带着一丝刚哭过的鼻音，但更多的是被新奇"游戏"点燃的兴奋。
"当然。"
凌陌汐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分享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
"从现在起，你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吸引所有火力的'天才勇者'，而我，就是潜行于黑暗之中，为你清除一切BUG的'影之守护者'。"
"记住，我们的口号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躺赢！"
姐妹俩异口同声地说完，然后一起在被子里笑作一团。
直到怀中的妹妹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彻底进入梦乡，凌陌汐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收敛。
她静静地看着妹妹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傻瓜，哪有什么勇者和守护者……只有我们姐妹俩而已。'
'不过，游戏开始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妹妹的怀中抽出。
然后像一只最轻巧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
誓言并非空谈。
现在，她就要用最直接的行动来践行。
***
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陈旧猎装。
来到了府邸后院那处早已废弃的训练场。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她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羊皮纸展开。
上面就是她昨晚哄睡妹妹后，用木炭条画下的、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如同"鬼画符"般的图样——扭曲的人体小人，旁边标注着各种奇怪的箭头和她才能看懂的符号。
一份被她命名为《咸鱼翻身计划》的训练方案。
'完美！'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关于肌肉和能量的知识大部分都还给体育老师了，但核心思路绝对没错！'
'只要严格按照这份计划执行，不出三个月，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就能变得……嗯，至少跑起来不会大喘气！'
她捏了捏自己那软绵绵的手臂。
嘴里发出一声嫌弃的"啧"声。
'早知道会转生，当年就不该每次都逃掉体育课啊！'
她将羊皮纸小心地收好，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信心满满地摆出了第一个训练动作——一个在她记忆中十分标准的俯卧撑姿势。
'很好，《咸鱼翻身计划》，第一次测试。'
'第一组，目标三十个！开始！'
她憋着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身体撑起来。
然而，那双纤细的手臂只是象征性地颤抖了两下，身体便纹丝不动。
'……再来！'
她不信邪地再次发力，脸都憋红了。
"啪"的一声。
她整个人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满是泥土和露水的地面上。
一股混杂着青草与泥土的芳香，直冲鼻腔。
凌陌汐的大脑，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冲击和羞耻感，陷入了长达五秒钟的空白。
'……不，这不科学！'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泥，一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算体能差，也不可能连一个都做不到！'
她不服气地站起身，在脑海中疯狂检索着所有能为自己开脱的物理学知识。
'……有了！'
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问题不出在我身上！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她用力地跺了跺脚，感受着脚底传来的、那股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沉重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绝对是这个世界的重力系数不对劲！搞不好是地球的1.5倍……不，起码得有2倍！'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我这教科书般标准的动作，为什么会产生如此离谱的结果！'
'可恶，开局就给我上这种重力惩罚，这难度曲线也太不友好了吧！'
在成功地将锅甩给了"世界"后，她心安理得地转向了第二个项目——引体向上。
训练场的边缘，有一个用来悬挂沙袋的锈迹斑斑的铁质横梁。
她跳起来，抓住横梁，双腿离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袋被挂在钩子上、一百斤重的大米，除了能随着晨风微微晃动外，手臂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向上"的动作。
'……可恶！这个动作的技术难点在于背阔肌的发力，和我孱弱的手臂没有一毛钱关系！'
'只是……只是我今天还没吃早饭，核心能量不足！对，战略性放弃！'
最后的项目，是深蹲。
'这个总没问题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下蹲。
蹲下去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最终，"咸鱼翻身计划"的首次测试，以一种极其滑稽的方式，宣告了彻底的破产。
凌陌汐四仰八叉地躺在微湿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生无可恋。
'……咸鱼翻身计划，宣告失败……'
'不。'
她很快在内心否定了自己，并用一种充满智慧的语气重新定义了今天的"惨状"。
'这不叫失败，这叫"摸清底细"。'
'对，没错，不先搞清楚这身体有多弱，怎么能制定出最有效率的训练计划呢？'
'今天的狼狈，都是为了将来的强大而必须付出的……一点点小小的代价而已。我可真是个天才。'
就在她用强大的精神胜利法，将一场"滑稽的惨败"重新定义为"成功的战略性测试"时，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从远处传来，彻底打断了她的"贤者时间"。
"陌汐小姐！陌汐小姐！您在这里吗？"
是管家福伯。
"家主大人有令，请您和晓羽小姐立刻到正厅去！王都……王都来了贵客！"
凌陌汐一个鲤鱼打挺……失败。
最后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神瞬间从之前的疲惫与迷茫，转为了一种猎豹般的锐利。
'王都来的贵客？在这个时间点？'
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登场了。
***
当福伯找到凌陌汐的时候，这位老管家差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眼前的少女，一身陈旧的猎装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几道清晰的泥痕，和昨天那个在宴会上虽然被孤立、但依旧保持着贵族仪态的冷漠大小姐判若两人。
"我的小姐！"
福伯急得直跺脚。
"您……您这是做什么去了？家主大人紧急召见，王都来的信使大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凌陌汐无视了自己狼狈的形象，也无视了老管家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脑子里瞬间将这几件事串成了一条线。
"陌汐小姐，您快……快去换身干净的礼服吧！这样去面见贵客，实在太失礼了！"
然而，凌陌汐却异常冷静地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福伯。"
她的声音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还带着一丝沙哑，但逻辑却清晰得可怕。
"既然是'紧急召见'，那么'时间'就是第一要素。任何为了'体面'而造成的延误，都会被父亲视为更严重的失礼。"
她只是简单地拍了拍身上比较明显的尘土，然后对目瞪口呆的老管家吩咐道：
"您现在立刻去请还在睡梦中的晓羽，告诉她情况，让她尽快赶到大厅。我先进去。"
这一番超乎年龄的冷静判断，让这位在凌家服务了一辈子的老管家，第一次用一种审视、而非同情的目光，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零分"的小姐。
在独自前往大厅的路上，凌陌汐的内心快速地思考着。
'王都来人，时间点恰好在觉醒仪式之后……十有八九是为了晓羽的"圣灵亲和"。'
'但是，为什么会紧急召见我？一个"零分"的废柴，有什么值得王都专程来信的价值？'
她的心里，悄悄敲起了警钟。
当她踏入大厅时，这里早已不复昨夜的喧嚣。
气氛肃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的父亲凌天，以及几位家族中最具权势的长老，早已神情肃穆地端坐着。
而在大厅的中央，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陌生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王室信使制服，黑色的底料上用银线绣着代表王室的雄鹰与代表魔法的狮鹫徽记，气质干练。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信使缓缓转过身。
当他看到凌陌汐这身堪称狼狈的打扮时，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便被职业性的冷漠所取代。
就在这尴尬的对峙中，凌晓羽被侍女匆匆忙忙地带来了，她还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
信使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扫过，确认人已到齐。
他不再浪费时间，从怀中取出一份用红色火漆精心封印的华丽卷轴。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庄严的官方语调，朗声说道：
"奉艾德里安王室与王立格里芬魔法学院院长之名，向凌氏家族宣告如下……"
信使的声音洪亮而清晰。
他展开卷轴，开始宣读宣告的前半段：
"兹闻凌氏有女名唤晓羽，于年度觉醒仪式中，绽放'圣灵亲和'之光辉，此乃神恩所眷。为惜此良才，王立格里芬学院决定，破格授予凌晓羽小姐'院长亲传弟子'之身份，自即日起，享学院最高序列之资源供给与培养权限。愿其不负神恩，不负王国！"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凌氏族人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院长亲传弟子！"
一位长老失声惊呼。
"上一个获此殊荣的，还是三十年前那位如今已成为皇家首席大法师的传奇人物啊！"
父亲凌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他紧握着座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彰显着他内心的激动。
就在众人情绪达到顶峰时，信使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
"但是——"
一个简单的转折词，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信使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清了清嗓子，继续宣读宣告的后半段：
"——根据王国《古代贵族权责法案》第三卷第七十三章附属条款之中：凡拥有超凡天赋之贵族直系血亲，其同胞手足若为无魔力者，当自动获得'伴读'之资格，随其入学，以彰显家族之羁绊与贵族之荣光。"
信使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满身泥污的黑发少女。
"故，自今日起，凌陌汐小姐将作为凌晓羽小姐之'伴读'，一同进入王立格里芬魔法学院。依据其'无魔力者'之特性，学院将为其指定纯理论学科'古代纹章学'进行修习，在校期间，无权更换。"
话音落下，大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前半段的宣告是将凌氏家族送上了天堂，那这后半段，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伴读？"
"纹章学？"
这些字眼，让刚刚还狂喜不已的众人瞬间错愕。
他们面面相觰，脸上表情精彩至极，看向凌陌汐眼神，也迅速地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种混杂了鄙夷、同情，以及一丝挥之不去、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
"伴读"，一个听起来多么高雅的词汇。
但在贵族的世界里，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是——仆人、累赘、天才身边那个用来反衬其光辉、毫无价值的影子。
而"古代纹章学"，正是整个格里芬学院里出了名、只有那些实在没有任何魔法天赋的纨绔子弟才会选择的"养老专业"。
这两者加在一起，无疑是给凌陌汐的额头上，用火漆烙下了两个永不褪色的大字——
"废物"。
与家族众人的反应截然相反，在听到这番"审判"时，凌陌汐的内心，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屈辱，反而掀起了一股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狂喜。
'……等等，伴读？可以和晓羽一起去王都上学？'
'还指定学习那种一听就很清闲、很适合上课睡觉、下课去图书馆摸鱼的养老专业？'
'不用参加那些枯燥的高强度魔法训练，意味着我有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我可以用这些时间，来继续我的《咸鱼翻身计划》！去图书馆查阅这个世界的资料！'
'这……这哪里是枷锁？这分明是一张完美的"通行证"和一张写着"我人畜无害"的顶级"伪装证"啊！'
她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
最终，她只是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因屈辱而沉默的顺从姿态。
这个动作，完美地骗过了所有人。
信使宣读完毕，将那份用料考究的入学许可，双手递给了家主凌天。
凌天庄重地接过，目光只着重看了写有凌晓羽名字和"院长亲传弟子"头衔的那部分，对于后面附加上去的凌陌汐的名字，则一瞥而过，仿佛那只是纸上的一个无意义的污点。
他将卷轴小心地收好，然后才将目光转向自己那个满身泥污的长女。
他那张因狂喜而略带红光的脸上，此刻已重新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威严。
"既然是王室与学院的决定，我凌家自当遵从。"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到了王都，待在晓羽身边，不要给家族蒙羞。"
"父亲大人！"
此时，一直懵懂的凌晓羽，终于从周围人怪异的目光和父亲冰冷的态度中，明白了"伴读"不是什么好词。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勇敢地冲到父亲面前，张开双臂护在姐姐身前：
"姐姐不是……！"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天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硬生生地瞪了回去，让她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大厅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和压抑。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凌陌汐动了。
她上前一步，轻轻地将还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妹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动作轻柔但坚定，像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权。
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古井无波。
然后，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缓缓开口：
"是，父亲大人。"
"我明白了。"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绝对的、工具般的服从。
这份顺从，比任何反抗都更加令人心寒，也让凌天准备好的一系列训诫之词，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什么令人厌烦的东西一样。
"下去吧。"
凌陌汐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牵起妹妹的手，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平静地转身，离开了这座压抑的大厅。
***
直到走出大门，重新接触到清晨微凉的空气，姐妹俩的脚步才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身后的那扇门，如同一个巨大的嘴巴，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将那些或嫉妒、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目光彻底隔绝。
世界，终于清净了。
凌晓羽那双金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抬头看着姐姐，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最终，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解，都化作了一声带有浓浓鼻音的哽咽。
"姐姐……"
凌陌汐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擦去妹妹眼角那滴即将滑落的泪珠。
然后，她凑到妹妹耳边，用一种混合了神秘与狡黠、如同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的语气，轻笑着说：
"傻瓜，哭什么？"
"这不正好印证了我们的游戏设定吗？"
"'天才勇者'进入了国王的城堡，而我这个'影之守护者'，也拿到了最完美的伪装——'伴读'。"
"这样，才能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你啊。"
这句话像一句奇特的咒语，瞬间让凌晓羽的悲伤凝固了。
她抬起挂着泪珠的小脸，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大大的问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凌陌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计划通的、堪称"邪恶"的笑容。
"你见过……能跟着勇者一起，大摇大摆进入国王藏宝库的仆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