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娜学姐带着善意的提醒，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凌晓羽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名为“担忧”的涟漪。
她下意识地将姐姐的衣角攥得更紧了。
然而，作为“涟漪”中心的凌陌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平静表情。
她甚至还冲着莉亚娜微微点了点头，平静地道了声谢。
“谢谢学姐，我们知道了。”
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对方提醒的只是一件“今天可能会下雨，记得带伞”的微末小事。
只有凌陌汐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此刻正在进行着何等激烈的天人交战。
'不是吧？不是吧！'
'这种主角初到新地图，立刻就有不长眼的炮灰冲上来找茬送人头的经典烂俗戏码，居然真的被我给遇上了？'
'这剧情也太老套了！作者是没活儿了吗？能不能来点有创意的？'
'而且很不幸，或者说……很幸运。'
'我，就是那只被精心选中，即将被当众表演“杀鸡儆猴”的……鸡。'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这只猴，准备怎么个死法。'
***
穿过一条由浮空石板铺成的回廊，新生社交登记处那扇巨大、浮夸的白橡木双开大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门里传来的嘈杂人声，像极了菜市场收摊前的最后疯狂。
莉亚娜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一股混合着人声、魔法能量嗡鸣以及多种昂贵香水味的热浪迎面扑来，差点把凌陌汐当场送走。
'哦，我的天。'
她一边维持着面无表情，一边在内心疯狂哀嚎。
'这空气质量简直是生化武器级别的！几十种香水味混在一起，堪比毒气弹！这些贵族少爷小姐们是把香水当洗澡水用的吗？'
大厅的奢华程度，再次刷新了凌陌汐对“烧钱”一词的认知。
但此刻，这间本该充满秩序的大厅，气氛却显得有些古怪。
在她们推门进入的一瞬间，原本嘈杂的大厅陷入了三秒钟的诡异死寂。
紧接着，各种压低了声音、充满了玩味与不屑的议论声，便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快看，她们来了！”
“那个金发的，就是传说中的圣灵亲和？可惜了，摊上这么个姐姐。”
“那个黑发的，就是‘伴读’？啧啧，穿得跟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一样，她怎么好意思走进来的？”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鄙夷，嘲笑，冷漠，幸灾乐祸……人类恶意的展览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来了来了，经典围观环节。'
凌陌汐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有反派跳出来，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嘲讽宣言了？'
果不其然。
“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凌家姐妹吗？真是让我们好等啊。”
一个充满了磁性，但又带着一股子傲慢的年轻男声响起。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只见一个金发耀眼、脸上挂着标准贵族式微笑的少年，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凯恩·巴顿。
一个活生生从三流小说里走出来的、标签化的富二代反派。
他完全无视了莉亚娜和凌陌汐，径直走到凌晓羽面前，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凌晓羽小姐了。”
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您的‘圣灵亲和’天赋真是让我等都自愧不如。”
'先扬后抑，好一手捧一踩一。'凌陌汐在心里鼓了鼓掌，'教科书级别的拉仇恨方式，我愿称之为绝活。'
凯恩·巴顿显然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
他终于将他那充满鄙夷的目光，如同丢垃圾一般，投向了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凌陌汐。
他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用一种夸张的、仿佛在替她惋惜的语气大声说道：
“而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伴读’小姐了吧？”
“啧啧啧，真是可惜啊，同样是凌家的血脉，这命运可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您放心，”他故意加重了“您”字的发音，“以后在学院里，若是有什么体力活，比如打扫宿舍卫生啊，去图书馆搬运书籍啊之类的，我们是绝对不会麻烦尊贵的晓羽小姐的。”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最恶毒的话。
“毕竟，这才是‘伴读’存在的真正价值，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
凯恩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爆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哄堂大笑。
“凯恩少爷说得太对了！废物就该有废物的用处！”
“就是，能给晓羽小姐当个仆人，都是她天大的荣幸了！”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恶意，莉亚娜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而姐妹二人也再次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凌晓羽气得小脸通红，金色的眼眸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体内的魔力开始剧烈波动，空气中甚至出现了一丝灼热的焦糊味。
她仿佛下一秒就要用一个火球术，把眼前这个金毛混蛋的脸给烧成焦炭。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凌陌汐，却从始至终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仿佛随时都要暴走的妹妹。
'冷静，我的勇者。'
她用这个动作传递着信息。
'现在还没轮到你出场。这种级别的杂鱼，交给你的守护者来处理就够了。'
然后，她缓缓抬头，用那双黑不见底、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眼睛，看向了正一脸得意的凯恩。
嘈杂的嘲笑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伴读”，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反应。
然而，凌陌汐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凯恩，缓缓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巴顿侯爵家的少爷，是吗？”
她的声音不大，清冷且平稳，不带任何情绪，却奇异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首先，我得纠正你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她说道。
“你口中的那些‘体力活’，在学院里被统称为‘有偿委托任务’。根据《格里芬学院新生手册》第三章第十二条的规定，任何委托都需要向执行者支付相应的学分作为报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凯恩那张因她的话而微微错愕的脸，继续说道：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免费为你服务吧？”
“还是说，巴顿侯爵家的家教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利用规则的漏洞来占一个新生的便宜？”
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周围那些同样出身贵族的围观者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占便宜”，这对于极端好面子的贵族而言，是比“愚蠢”更严重的指控。
凌陌汐的一句话，就巧妙地将凯恩对她的“身份羞辱”，重新定义为了“试图占便宜的不体面行为”。
这让凯恩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凌陌汐那不带任何停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话语便接踵而至。
“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想法。”
她的语气突然带上了一丝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同情”。
“毕竟，像你这样一出生就拥有强大魔力天赋，一路上都被鲜花和赞美所包围的天才，恐怕很难理解，像我这样的‘无魔力者’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和你站在一起，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刺中了在场另一群人的心。
那些站在广场边缘、出身平民的天才们。
凌陌汐成功地只用了几句话，就将自己和在场超过一半的人划归到了“努力奋斗”的同一个阵营。
同时也成功地将凯恩·巴顿彻底地推向了所有人的对立面——那个不劳而获、只会仗势欺人的“特权阶级”。
“你……你这个贱民……你懂什么！”
凯恩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最后，凌陌汐将她那冰冷、仿佛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重新锁定在了已经气急败坏的凯恩身上，给予了他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所以，凯恩少爷，我非但不会为你那些‘无知’的言论而生气，反而有些同情你。”
“因为，你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不依靠任何人，只通过自身的努力与智慧，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真正的‘荣耀’。”
“你所拥有的一切，你的天赋，你的地位，你的财富，都不过是你的家族，你的姓氏给予你的‘施舍’罢了。”
“那么……”
她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极淡、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残忍的微笑。
“一个只能依靠家族余荫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价值呢？你配吗？”
“你……！”
这三段话如同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层层递进，字字诛心。
整个新生登记处的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包括凯恩那些之前还在疯狂大笑的跟班们，此刻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惊恐地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黑发的“伴读”少女。
凯恩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广场上，被无数人指指点点。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优越感，都在对方那平静的话语中被碾得粉碎。
最终，在极度的羞愤与无能的狂怒中，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那句最经典的败犬宣言：
“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带着他那群同样是噤若寒蝉的跟班们，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
那背影，狼狈得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