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当天，天还没亮，凌陌汐就醒了。
她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潜入昨晚才发现的"零号设施"，对那个完美的场地进行第一次的适应性训练。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她罕见地没有沉浸于自己的计划，而是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地穿戴着那身崭新、绣着狮鹫纹章的学院制服。
原因无他，妹妹凌晓羽对这场仪式充满了期待，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着装上的任何疏忽，而让妹妹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成为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姐姐，你醒啦？"身后，传来妹妹带着浓浓睡意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凌晓羽揉着眼睛，像只小猫一样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金色的长发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蓬乱。
"嗯。"凌陌汐从镜子里看着她，"快点起来，把制服换上，别迟到了。"
"哦……"凌晓羽迷迷糊糊地应着，然后掀开被子，光着脚丫就想往地上跑。
"鞋。"凌陌汐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哦。"小丫头只好乖乖缩回脚，在床边摸索着自己的室内拖鞋。
看着妹妹这副样子，凌陌汐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但很快，这丝笑意就在她系上那繁琐的领口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啧，又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礼服式设计。'她一边跟那根该死的领绳作斗争，一边在心里无情地吐槽着, '为了所谓的"体面"，牺牲了至少百分之三十的战术灵活性。万一现在有刺客冲进来，我连个高抬腿都做不利索。'
姐妹二人收拾妥当，一同前往学院中心的露天大礼堂。
格里芬魔法学院的开学典礼，一如既往的宏大而庄严。
数千名来自王国各地、乃至其他国度的天之骄子们，身穿着崭新的统一制服，汇聚在此。阳光透过浮空岛边缘的稀薄云层，为这座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宏伟建筑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高台之上，学院的象征，那位白发苍苍、据说已经活了近三百年的传奇院长，正用他那蕴含着魔力、洪亮的声音，发表着慷慨激昂的开学致辞。
"……你们，是王国的未来，是知识的传承者，是抵御黑暗的壁垒！"
"……在这里，你们将学习如何驾驭力量，但更重要的，是学习如何认知自己！荣耀、勇气、智慧，将成为你们一生取之不尽的财富！"
"……记住，格里芬的雄狮，永不畏惧挑战！"
院长的演讲，字字铿锵，充满了鼓动人心的力量。台下，绝大多数新生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憧憬，他们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屠恶龙、定天下、走上人生巅峰的光辉未来。
'慷慨激昂了十五分钟，有效信息量为零。'凌陌汐一边在心里无情地解构着，一边机械地维持着"认真聆听"的表情，'这些上位者，似乎总有一种把简单事情复杂化、把空洞概念神圣化的天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零号设施"多做两组深蹲来得实在。'
演讲终于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
接下来，是整个典礼最神圣的环节——全体新生宣誓。
"请全体新生，举起你们的右手，随我宣誓！"院长的声音变得无比庄严。
数千只年轻的手臂，整齐划一地举向天空。
凌陌汐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她看了一眼身边满脸虔诚、嘴唇翕动、眼中闪烁着神圣光芒的妹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个傻瓜……是真的相信这些话啊。'
"我，以我的名字与荣耀起誓——"
"我，以我的名字与荣耀起誓——" 数千个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礼堂上空回荡。
凌陌汐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她看了一眼身边满脸虔诚、嘴唇翕动、眼中闪烁着神圣光芒的妹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个傻瓜……需要我来守护。'
她将目光投向远方，在那震耳欲聋的宣誓声中，许下了真正属于她自己、独一无二的誓言。
妹妹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直接在她的心中响起，清澈而坚定：'我，凌晓羽，在此发誓。我会变得很强很强，强到没有人能把姐姐从我身边抢走。我会用我的光，照亮姐姐要走的每一条路，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
而姐姐的声音，则在灵魂深处冰冷地回响，决绝而清晰：'我，凌陌汐，在此发誓。我要强到能把这个愚蠢世界的所有规则都当成垫脚石。不是为了什么见鬼的荣耀，只是因为……我必须亲手为那个傻瓜，打造一个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可以让她随心所欲的世界。为此，我将不择手段。'
---
典礼在庄严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就在新生们准备三三两两地散去，去熟悉他们未来的"家"时，几个不怀好意的身影，再一次精准地堵在了凌陌汐和凌晓羽的面前。
又是凯恩·巴顿，以及他那几个永远像是没断奶、忠心耿耿的贵族跟班。
"站住。"凯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
凌陌汐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有事？"
吸收了上次在新生登记处"智斗"失败的惨痛教训，凯恩这一次显然不准备再跟凌陌汐玩什么语言游戏。他选择了更直接、在他看来也更具侮辱性的攻击方式。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高昂着下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凌陌汐，"一个连魔力都没有的废物，根本没有资格和我们站在一起，向着神圣的学院徽章宣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份誓言的玷污。"
说完，他还嫌不够，又将矛头转向了凌晓羽，换上了一副假惺惺、痛心疾首的表情。
"啊，凌晓羽小姐，您是何等的天才，未来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王国。可您看看您身边，却要被这样一个卑贱、毫无价值的废物所拖累，这真是我们所有贵族的痛心之事。请相信我，她只会成为您前进道路上抹不去的污点，一个永远需要您分神去照顾的累赘！"
这番话，比上一次的挑衅要恶毒百倍。它不再是单纯的嘲讽，而是直接否定了凌陌汐存在的价值，并试图离间她们姐妹之间最珍贵的羁绊。
"你闭嘴！"
凌晓羽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她向前踏出一步，将姐姐护在身后，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毫不掩饰、金色的魔力火焰。强大的魔力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粘稠起来。
然而，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晓羽，"凌陌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退下。"
她慢慢地从妹妹身后走了出来，重新面向凯恩。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再也看不到之前的平静与戏谑，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冰冷。
'上次的教训，看来还不够深刻。'
'也好。'
'有些人，只听得懂一种语言。就用这次机会，来检验一下我最近的训练成果吧。'
---
凯恩显然被凌陌汐那冰冷的眼神刺激到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再一次被这个他眼中的"废物"所挑衅。
"给我上！"他对自己身边那个最高大、最魁梧的跟班使了个眼色，"给她点教训，让她明白，有些人，是她永远都得罪不起的！"
那个跟班狞笑一声，捏了捏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大步上前。他甚至不屑于使用魔法，只是粗暴地伸出手，想一把抓住凌陌汐的肩膀，将她像小鸡一样提起来，当众羞辱。
就在他那只比凌陌汐的脸还大的手掌，即将碰触到她肩头的那一刹那——
凌陌汐，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在旁观者眼中，显得有些慢条斯理。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小步，那一步的距离，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她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但却无比奇特的角度微微倾斜。
就是这匪夷所思的一步和一斜，让那个跟班势在必得的一抓，彻底落空。他的手掌，擦着凌陌汐的肩头滑了过去。
落空的力量，让他高大的身体，出现了一个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趔趄。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甚至算不上一个破绽。
而对于凌陌汐来说，这个破绽，已经大得如同敞开的城门。
她的手，如同黑夜中吐信的灵蛇，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轨迹，无声无息地贴上了对方前冲的手臂。
她的手指，精准无比地扣在了对方的手腕与手肘两个最关键的关节节点上。
她没有使用任何蛮力。
她只是……借助着对方前冲的惯性，手腕，轻轻一翻。
手肘，顺势一压。
"什么？！"
那个高大的跟班，在一瞬间只感觉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像是打在了一团不受力、滑腻的棉花上，然后一股诡异到极点、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道，从他自己的手臂上传来，瞬间传遍全身。
他那两百多磅的巨大身体，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控制权。
在周围人一片惊愕的目光中，他就这样以一个极其滑稽、仿佛是自己绊倒了自己的姿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嘭——！"
一声沉闷、结结实实的巨响。
他的脸，和学院那坚硬的大理石地板，来了一次零距离、无比惨烈的亲密接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人无法反应。
没有华丽的魔法光效，没有狂暴的斗气波动，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当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只有那个高大的贵族子弟，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发出痛苦的哼哼唧唧。
以及，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连脚步都从未移动过、神情冰冷的黑发少女。
'重心不稳，下盘虚浮，动作大开大合……果然，只是个空有蛮力的沙包。'凌陌汐的内心，冷静地给出了评价。'不过，那本破书上学的怪招式，比想的还好用。感觉身体比之前听话多了，力气也好像更容易使出来。嗯，看来这几天的罪没白受。'
---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凯恩和他剩下的几个跟班，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凌陌汐，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的伴读。
短暂的惊愕过后，是更加强烈、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你这个该死的废物……你居然敢还手！"凯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和整个贵族阶级的脸面，都被这个零魔力的贱民，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反复碾压。
"我要杀了你！"
他勃然大怒，身上开始凝聚起灼热的火系魔力，一颗拳头大小的爆裂火球，在他掌心迅速成型，显然是准备不顾学院的禁令，要在这里下死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喂喂，我说你们几个。"
一个略带一丝懒散，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凌陌汐和凯恩之间。
来者是一名身材极其高大健壮的黑发学长。他留着干练的短发，古铜色的皮肤上，能看到一些陈旧的伤疤，眼神坚毅而沉静。他只是随随便便地往那一站，就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岩，轻易地打断了凯恩那即将失控的施法。
凯恩掌心的火球，在那股无形的压力下，不甘地熄灭了。
"没看过校规吗？"黑发学长甚至没有看凯恩，只是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公共区域，禁止私斗。想打架，去决斗场签生死状，没人管你们。"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就是这种绝对中立、将所有人都视若无物的态度，反而让凯恩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
"还不快滚？"黑发学长瞥了他一眼。
最终，凯恩只能怨毒地瞪了凌陌汐一眼，然后扶起自己那个还在地上哼唧的跟班，带着剩下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在强行驱散了这群麻烦后，黑发学长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凌陌汐的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对"零魔力"的鄙夷或同情。恰恰相反，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她刚才那独特战斗技巧、毫不掩饰的浓厚兴趣。
'肌肉密度很高，关节处有陈旧的伤疤，步伐沉稳……是个纯粹、经验丰富的近战专家。和那些温室里的花朵完全不同。有意思。'凌陌汐也在同一时间，完成了对他的评估。
黑发学长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凌陌汐一番，那感觉，不像是在看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铁匠，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不知道被揉了多久、边缘都起了毛的传单，递了过去。
传单的材质很粗糙，上面的字也是用最廉价的油墨印的，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
"实战对练部"。
"小姑娘，身手不错。"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对那些飞来飞去、花里胡哨的魔法没兴趣，就喜欢你刚才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
他指了指传单上的地址。
"有空的话，可以来这里看看。"
说完，他便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手持传单、若有所思的凌陌汐。
'实战对练部？'
'听起来……正是我需要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