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陌汐心中正警铃大作，思考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提醒妹妹这个新魔法的致命缺陷，那个被她命名为"三元复合爆炎术"的华丽魔法，已经带着一阵兴奋的嗡鸣，凑到了她的脸前。
她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缓缓睁开眼，装作一副刚刚被吵醒的慵懒模样。
"姐姐！姐姐！快看！" 凌晓羽像一只献宝的金色小猫，将一团散发着灼热魔力光辉的、由三个小型火球术稳定链接而成的、结构极其优美的复合魔法，举到了凌陌汐的面前。
"成功了！我用你说的那个'秘银基座'的方法，把它彻底稳定下来了！"她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骄傲与喜悦，"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三元复合爆炎术'！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气？"
凌陌汐看着妹妹那张被魔力光辉映照得通红的小脸，以及那个在她看来漏洞百出的'完美作品'，心中暗叹一声。
'来得正好，都省得我费心找借口了。就先用实战的由头，让她亲身体会一下，这个不设防的'玩具'到底有多危险。'
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吵死了。"她用一贯的、带着起床气的冰冷口吻评价道，"不就是个华而不实的新玩具吗？有什么好炫耀的，幼稚。"
"诶？才不是玩具！"凌晓羽不服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哦？"凌陌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指着那个看起来完美无瑕的法术模型，随意地说道："那你试着，在维持这个法术的同时，往后跳一步。"
"就……就这样？"凌晓羽愣了一下，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她维持着指尖的法术，轻轻地向后一跃。
然而，就在她双脚离地的瞬间，那个原本稳定无比的"三元复合爆炎术"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其中一个火球的连接瞬间断裂，整个法术模型差一点就当场崩溃。
"哇！"凌晓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重新稳定住魔力，才没让那团狂暴的火焰在自己的房间里爆炸。
"看到了吗？"凌陌汐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你的'基座'，是静态的。它很完美，但在动态的实战中，任何一个微小的重心变化，都会导致整个系统的瞬间失衡。你的眼睛只盯着敌人，却忘了看看自己脚下的路。这是战场上的大忌。"
凌晓羽怔怔地看着姐姐，小嘴微张，眼中的得意与炫耀，瞬间被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领悟所取代。
她又一次，从姐姐这里，学到了足以让她那些导师们都惊掉下巴的、真正属于"战斗"的知识。
看着妹妹若有所思地开始原地进行各种动态平衡训练，凌陌汐悄悄地松了口气。
'很好，第一步教学完成。至少让她明白了，这个新魔法不是万能的。至于那个更致命的'后门'漏洞……还需要一个更真实、更具冲击力的'实践机会'。'
她没有打扰妹妹的钻研，轻手轻脚地将已经因过度兴奋和疲惫而眼皮打架的妹妹抱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凌陌汐独自回到自己那间空旷的仓库，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床边，借着微光，开始一丝不苟地保养那把父亲留下的匕首。
'必须想个办法，尽快让晓羽意识到那个'漏洞'的危险性。模拟的教学终究是隔靴搔痒，只有真正的危机，才能让她把教训刻进骨子里。'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份新生入学手册上，手册的背面，印着学院为新生们安排的、丰富多彩的实践课程表。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魔法植物学"的课程上。
'低语森林……外围……安全历练区……'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
当天上午，一阵"砰砰砰"的、充满活力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正在冥想的凌陌汐。
"陌汐！晓羽！你们醒了吗？"是邻居诺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凌陌汐打开门，凌晓羽也正好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只见诺拉·弗拉梅尔正兴冲冲地站在门口，脸上架着她那副大大的炼金护目镜，手里还挥舞着一张羊皮纸通知单。
"大好消息！"她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今天的'魔法植物学'实践课，我们要去'低语森林'！采集草药！"
她将通知单展开，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前往学院专属的历练区"低语森林"外围，采集三种常见的、用于制作初级魔力药水的草药，采够数量就算完成任务。
"我打听过了，那个区域安全得就像学院的后花园，连一只2阶的刺毛兔都很难看到。"诺拉兴奋地补充道，"这根本就是学院给我们放的带薪假！一场完美的郊游！"
凌晓羽也被这份快乐的情绪所感染，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唯有凌陌汐，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那颗早已准备好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就是它了。'
***
半小时后，在学院的东门集合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集着，气氛轻松得就像一场真正的春游。他们将通过学院的狮鹫短途空运，被直接送到低语森林外围的安全区。
诺拉和凌晓羽站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低语森林里可能会有的、传说中的稀有植物。
"……我听说，在森林的最深处，有一种会发光的蘑菇，吃了以后能三天不睡觉还能精神百倍！"诺拉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亲眼见到。
"哇！那我们一定要找到它！"凌晓羽的眼中也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凌陌汐站在她们身边，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这与周围那些只带着一个采集篮和几块点心的同学，显得格格不入。她的腰间，是那把父亲留下的、被她保养得锋利如初的匕首；腿上，绑着几个小巧的、由诺拉特制的防水药膏包，里面装着止血、消毒、甚至还有能中和常见植物毒素的草药；身后的小背包里，除了水和高能量的肉干，还有一卷坚韧的绳索和打火石。
这副模样，不像是去郊游，更像是要去执行一场危险的渗透任务。
"陌汐，你不用这么紧张啦。"诺拉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说了是郊游，你这副样子，搞得我们像是要去屠龙一样。"
"是啊，姐姐。"凌晓羽也笑着附和道，"放松一点嘛。"
凌陌汐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有备无患。"
'听不懂……'这是诺拉和凌晓羽对视一眼后，从彼此眼中读出的共同心声。
她们很快就放弃了说服这个"战备狂魔"，继续投入到对即将到来的美景的幻想中。凌陌汐的谨慎，在周围一片欢声笑语的氛围中，像是一块不合时宜的石头，很快就被淹没了。
随着带队导师的指令，学生们分批登上了温顺的狮鹫。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声清亮的鸣叫，狮鹫群振翅高飞，载着满怀期待的新生们，向着那片广袤的绿色海洋飞去。
从高空俯瞰，低语森林如同一块巨大的、深绿色的翡翠，镶嵌在王都平原的边缘。阳光在其上流转，反射出勃勃的生机。
降落在森林外围的安全营地后，魔法植物学导师简单地讲解了目标草药的样貌和注意事项，并再三强调"禁止深入蓝色安全线以外的区域"后，便宣布自由活动。
学生们如同被放归山林的鸟雀，立刻叽叽喳喳地散开了。
凌陌汐、凌晓羽和诺拉自然组成了一队。
"哇！姐姐，你看这株'宁神花'，品质真好！我们多采一点，晚上可以用来泡安神茶！"凌晓羽很快就发现了第一株目标，开心地欢呼着。
"这边还有'月光草'！天呐，它的叶片上真的有月亮一样的纹路，太美了！"诺拉也沉浸在发现的乐趣中。
森林的外围一如既往的和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充满了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一切，都像是一场完美的郊游。
凌陌汐也难得地放松了一丝紧绷的神经，陪着妹妹和诺拉采集草药。但在她内心深处，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始终没有完全松懈。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凌陌汐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
她蹲下身，在一片潮湿的泥地上，看到了一串小小的、梅花状的动物脚印。
"是'斑尾狐'的踪迹，"她轻声说道，这是森林里一种常见的、以昆虫和小型啮齿动物为食的犬科魔兽，"看脚印的边缘湿润度，以及泥土被压实后水分的渗透速度，它经过这里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
"哇，姐姐你连这个都懂！"凌晓羽崇拜地看着她，觉得姐姐的知识储备简直像个无底洞。
凌陌汐没有理会妹妹的星星眼，她的眉头反而微微皱起，指着那串脚印的前方："不对劲。你看，这只斑尾狐的步态，前几步间距均匀，说明它在悠闲地散步。但从这里开始，步距突然拉大，后爪的印记明显比前爪深，这是典型的、后肢发力进行加速奔跑的特征。它在追捕什么东西。"
顺着她的指引，凌晓羽和诺拉看到那串脚印果然在追逐着另一串更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爬行痕迹。
"有什么不对吗？"诺拉凑过来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一只小狐狸在抓虫子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凌陌汐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问题就在这里。追捕的痕迹，到这片空地的中央……就突然消失了。两条痕迹，同时消失。"
在那片空地的中央，地面上只有几片凌乱的落叶，仿佛那只斑尾狐和它的猎物，追着追着，就瞬间蒸发了。
"这不合理。"凌陌汐站起身，环顾四周，冷静地分析道，"斑尾狐不会飞，它的猎物'硬壳甲虫'更不会。这附近没有陡坡，也没有能让它们瞬间躲藏的洞穴。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被什么东西抓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能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捕食掉一只正在高速奔跑中的2阶魔兽，同时还不留下任何搏斗的痕迹……"
"嗨，陌汐，你想太多啦！"诺拉的大嗓门打断了凌陌汐的分析，她用力地摆了摆手，"说不定是它追丢了，觉得没面子，就从别的什么地方绕路走了呗。动物的心思谁猜得到啊！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快去前面那片林地看看，那里肯定有更多的月光草！"
凌晓羽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姐姐，又看了看满脸轻松的诺拉，虽然心里也觉得姐姐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最终还是被诺拉的乐观情绪所感染。
"是啊是啊，姐姐，我们快走吧！"她拉着凌陌汐的袖子，撒娇地晃了晃。
凌陌汐看着两个一脸天真、毫无防备的同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跟她们说这些也没用，只会徒增恐慌。'
她默默地想道。
'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匕首柄上。心中的警惕，悄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等级。
***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那种诡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直到，凌陌汐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她那双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甚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姐姐，怎么了？"凌晓羽正要跑向另一片开满了宁神花的草丛，却被姐姐的反应弄得有些不解。
"嘘……别出声。"凌陌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不对劲。'
她的内心，警铃大作。
'太安静了……'
诺拉和凌晓羽也终于察觉到了异常。她们环顾四周，原本还算悦耳的风声，此刻听起来竟是如此刺耳。
"好像……真的听不到虫子叫了耶。"诺拉摘下了她的炼金护目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是不是这片区域本来就没什么动物啊？"
"不可能。"凌陌汐断然否定，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森林里每一声虫鸣、鸟叫、风吹过叶子的声音，都像是一个巨大市场里的吆喝声，共同组成了这里的'热闹'。有卖果子的，自然就有买果子的，还有在旁边盯着钱包流口水的。这才是正常的买卖。"
她的话语，用一种奇怪但易懂的比喻，解释了生态的本质。
"而现在，"她顿了顿，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整个市场，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小摊贩全都吓得收摊躲了起来，连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
'这不是和平，这是恐惧引发的宵禁。是绝对的暴力降临时，生命为了活命，而陷入的、集体性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种规模的、跨物种的、无差别的集体寂静，只能说明一件事——'
'——在这片食物链的顶端，出现了一个让所有生物都本能感到恐惧的、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顶级捕食者。一个，足以碾压这片区域所有原住民的，'超级掠食者'。'
"那……那我们……"凌晓羽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向姐姐靠近了一步。
凌陌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用耳朵和皮肤去感受风的流动。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指向了左前方的一个方向。
"寂静的中心，在那边。我们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了这一切。"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做出决断后的坚定。
"什么？！陌汐你疯了！"诺拉第一个叫了起来，"既然知道有危险，我们不应该马上掉头就跑吗？！"
"跑？"凌陌汐看了她一眼，"往哪儿跑？在不知道对方是靠眼睛、鼻子还是声音来捕猎，不知道它跑得快还是耐力好，甚至不知道它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的情况下，任何转身就跑的动作，都等于是在黑夜里点燃一个火把，大喊一声'我在这儿快来吃我'。更何况……"
她的目光，落在了之前发现脚印消失的地方。
"……我怀疑，它早就发现我们了。现在没有动手，可能只是因为它刚吃饱，我们对于它来说，暂时只是一盘放在餐后点心单上的、可有可无的选项。"
'无论是哪种情况，贸然逃跑，都会立刻把我们的威胁等级从'路过的风景'，提升到'下一个主菜'。现在，最危险的选择，就是暴露自己的意图。'
"唯一的生路，"凌陌汐深吸一口气，"就是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然后，找到它的弱点。"
在凌陌汐那不容置疑的逻辑和强大的气场下，诺拉和凌晓羽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恐惧，点了点头。
三人放轻了脚步，如同三只最谨慎的猫，一步一步地，向着那片死寂的中心挪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越是浓重。
最终，凌陌汐拨开身前最后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叶片，眼前的景象，让凌晓羽和诺拉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连惊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片被灌木丛半掩盖的小空地。
空地的中央，躺着一具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如同小山般的魔兽残骸。
从它那巨大的、依稀可以辨认的头颅和粗壮的四肢来看，这赫然是一头正值壮年的、至少是3阶高阶的防御型魔兽——钢背蛮熊。
它那足以抵挡刀剑的厚皮被轻易撕开，坚硬的骨骼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印和整齐得如同刀切般的咬痕。
"天……天呐……"诺拉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钢背蛮熊，那是她们这种新生需要一个十人小队全力以赴，才有可能战胜的强大魔兽。
而现在，它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随意地啃食、丢弃在这里。
凌陌汐的表情却愈发冰冷，她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地检视着残骸上的伤口。
'三道爪印，间距和深度都一模一样，像是用精密的模具直接刻上去的……这家伙对自己的力量控制得好到变态，根本不是野兽那种随性的撕扯。'
'咬痕……这切口也太平整了。野兽的牙齿哪有这么整齐的？这更像是……某种炼金合金打造的、专门用来切割的工具。蛮熊那身引以为傲的厚皮，在它面前简直跟热刀子下的黄油没区别。'
'最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残骸旁边的泥土里。在那里，她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炼金药剂的气味。
'……致命伤在脖子，一击毙命。没有挣扎，没有多余的伤口，现场干净得像是被清理过。'
'这不是捕食，这是一场……冷酷的、高效的、充满'秩序性'的虐杀。'
凌陌夕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因恐惧而呆立在原地的妹妹和诺拉。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碎了两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精准的'投放'。"
她的眼神冰冷，望向了寂静的森林深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正带着戏谑笑容的敌人。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它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