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凌陌汐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轮已由皎洁转为温暖的太阳，将圣疗花园里的每一片龙血树叶都染上了通透的金边。
空气中弥漫着午后阳光特有的、混合着青草与尘埃的慵懒气息，让她那根因算计和伪装而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也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她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无声地伸了个懒腰，感受着每一寸肌肉在静态拉伸下传递回来的、充满力量感的愉悦反馈。
'演员已经就位，剧本也已通过了第一次审查。接下来，就是等待真正的猎物，主动走进我们布置好的舞台了。'
她的思绪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以"社团危机"和"纯血议会阴谋"为核心，悄然铺开，无数种可能性在她的脑海中推演、碰撞、筛选，最终凝聚成一个大胆而模糊的计划轮廓。
而维系着这张"网"的，是她身边那个最重要、也最让人不省心的"锚点"。
"姐姐，张嘴，啊——"
一个清脆、柔软、带着一丝讨好意味的声音，将凌陌汐从深沉的思绪中唤醒。
她一转头，便看到妹妹凌晓羽正坐在床边，一手端着一个剔透的水晶果盘，另一只手则用一把小巧的银叉，叉起一块切得如艺术品般完美的、汁水丰盈的红石榴果肉，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嘴边。
那双纯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仿佛她递过来的不是一块水果，而是整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看着妹妹这副"忠犬"模样，凌陌汐感觉自己的计划中那些冰冷的杀伐与算计，都在这瞬间被融化了。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她这副样子，对我的杀伤力比一万头影爪狼还大啊。'
她一边在内心吐槽，一边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将果肉吃了进去。
酸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爆开，让她那因过度思考而略感疲惫的大脑，也为之一振。
"好吃吗？"凌晓羽立刻像个等待夸奖的小狗般追问道。
"……还行。"凌陌汐言不由衷地给出了一个极其吝啬的评价，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早已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得到"肯定"的凌晓羽，立刻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她干劲十足地又叉起一块，准备进行第二轮"投喂"。
她今天兴致很高。
一方面是因为姐姐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出色地完成了"秘密同盟"的第一次任务，这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真的帮到姐姐了"的巨大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让她有些得意忘形，甚至忘了自己手脚不协调的"光荣传统"。
就在她叉好第二块水果，心满意足地准备转身时，悲剧发生了。
她的脚，被自己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的椅腿，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
"呀！"
凌晓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慌乱的惊呼，整个身体便失去了平衡。
水晶果盘在她手中划出一道绝望的抛物线，各色水果如天女散花般飞向半空，而她自己，则像一根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朝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摔去。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好痛"或者"要摔倒了"，那与生俱来的、面对突发状况时的身体僵硬，让她连最基本的、用手撑地的本能反应都做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地板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就在她的额头即将与地面进行一次亲密接触的前一刻，一只手，一只仿佛从虚空中伸出的、纤细却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紧接着，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将她下坠的势头硬生生止住。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巧妙，不仅卸去了她全部的冲击力，甚至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拉扯感。
凌晓羽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姐姐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
凌陌汐依旧保持着靠坐在床上的姿势，仿佛从未动过。但她那只伸出的、还抓着妹妹手腕的手臂，却在空中稳定得如同一座横跨深渊的铁桥。
"姐……姐姐？"凌晓羽有些发愣。
凌陌汐没有回答。
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与妹妹身体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上。
一股远比摔倒本身更让她心惊肉跳的、冰冷的数据流，正通过那只手腕，源源不断地传递进她的脑海。
'开什么玩笑……'
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自己抓住妹妹的瞬间，妹妹的肌肉、骨骼、乃至神经的反应。
'僵硬，彻彻底底的僵硬！从脚踝到脊椎，她的身体就像一块被瞬间冻住的木头，完全不懂得弯曲和卸力！面对危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把自己变成一根更方便别人敲碎的冰棍！'
'平衡感是什么？不存在的。腰腹间的力量软得像一团棉花。大脑下达的指令，传到四肢的时候大概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语言……这家伙的身体，就像一个把神明心脏硬塞进了一具用烂泥捏成的稻草人里，除了能发光发热，真的一无是处！'
凌陌汐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一直知道妹妹不擅长运动，但她从未想过，情况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这不是"不擅长"的等级，这是"灾难"。
一个纯粹的、毫无生存能力的、一碰就碎的"人形自走炮台"。
在低语森林，如果没有自己挡在她身前，那头影爪狼只需要一次最简单的佯攻，就能轻易地晃过她的所有魔法，然后用爪子撕开她那脆弱的脖颈。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凌陌汐因为计划顺利而燃起的最后一丝自得。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所有的计划，所有运筹帷幄的基石，都建立在"妹妹绝对安全"这个大前提上。
可事实上，她最大的软肋，她最需要守护的珍宝，本身就是一个一触即碎的、华丽的瓷娃娃。
只要这个短板存在一天，她的任何计划，都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因为一次最微不足道的意外而轰然倒塌。
'不行！'
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这个短板致命得可笑，甚至比"血烛密会"的威胁更迫在眉睫！必须立刻，马上，用尽一切手段把它补上！'
想到这里，她看着还对自己刚刚的笨拙表现感到有些脸红和后怕的妹妹，内心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缓缓地松开手，收回了手臂，重新靠回床头，恢复了那副"虚弱的病人"的模样。
凌晓羽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姐姐"救"了的感动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姐姐看她的眼神，已经从"宠溺"，悄然变成了"审视"。
那是一种……资深教练在打量一块虽然材质顶级、但却充满了致命缺陷的璞玉时，那种充满了惋惜的、准备进行惨无人道改造的眼神。
"晓羽，"凌陌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即将布置一场绝密任务的"军师"口吻，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从明天开始，我们的'秘密同盟'，要增加一门全新的必修课。"
"必修课？"
凌晓羽眨了眨她那双纯真的金色大眼睛，像一只好奇的猫咪，歪了歪脑袋。
这个词汇对她来说有些陌生，也有些……严肃。
"姐姐，那是什么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学生面对新科目的天然畏惧，"是比'高阶魔文构筑学'还要难的课程吗？"
'何止是难，简直是要命。'凌陌汐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对付你这种单细胞生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全套的忽悠方案。'
她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混合着神秘与鼓励的微笑。
"不，晓羽，你完全理解错了。"她摇了摇手指，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恰恰相反，这是一门关于'玩'的课程。"
"玩？"凌晓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没错。"凌陌汐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煞有其事地，从自己那堆满了各类书籍的床头柜里，抽出了一卷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边缘还带着毛边的羊皮纸。
当然，这所谓的"颇有年头"，只是因为这张纸是诺拉上次实验失败时，被爆炸的药剂给意外"做旧"了的边角料。而上面那些看起来如同古代密文般的涂鸦，则是凌陌汐自己闲着无聊时，随手画的……前世的电路图。
但在凌晓羽眼中，这张散发着淡淡硫磺味和神秘感的羊皮纸，瞬间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传承感"和"权威性"。
凌陌汐将羊皮纸缓缓展开，用一种极其庄重的、仿佛在宣布神明谕旨的语气，念出了她刚刚才想好的、集羞耻与中二于大成的课程名称：
"课程全名——《闪亮亮天使的闪避与体能基础修养课》。"
"闪、闪亮亮天使？"凌晓羽被这个过于直白的形容词给说得小脸一红。
"当然！"凌陌汐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是来自我的'故乡'，一门旨在'让身体跟上灵魂'的古老传承！你想想，我们是'秘密同盟'对吧？光有最强的'天才勇者'还不够，勇者的身体，也必须是最棒的才行！"
她站起身，开始了自己的"理论包装"环节。
"我问你，晓羽，"她绕着妹妹缓缓踱步，像一个正在巡视自己炮台的将军，"如果有一门全世界最厉害的、能一炮轰平一座山头的传奇魔导炮，但它的炮架子，是用烂木头做的，一推就倒，一碰就散架。你觉得，这门炮还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吗？"
这个比喻简单、粗暴，却又异常形象。
凌晓羽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能……炮架不稳的话，还没等开炮，自己就先塌了。"
"完全正确！"凌陌汐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而你，晓羽，就是那门全世界最厉害的传奇魔导炮。你的魔法天赋无与伦比，但你的身体，就是那个摇摇欲坠的烂木头炮架。它甚至都撑不起你那伟大的力量！"
这番话，一半是忽悠，一半却是残酷的事实。它精准地戳中了凌晓羽内心的那一丝不安全感。她想起了在低语森林时，自己面对影爪狼，魔力尚未耗尽，身体却先一步达到极限的无力感。
看着妹妹陷入沉思，凌陌汐知道，火候到了。
她走到妹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充满了蛊惑力的、坚定的语气说道：
"所以，你需要我。你需要这门课。"
"你负责貌美如花，负责毁天灭地，负责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尽情地绽放你的光芒。"
"而我，负责让你活下来。我会亲手为你锻造出一副全世界最坚固、最灵活、最可靠的'炮架'，让你的身体，能够完美地配得上你那天赋异禀的魔法！"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击中了凌晓羽的心。
"让身体……配得上魔法？"她喃喃自语，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顿悟"的光芒。
"是的！"凌陌汐加重了语气，"这就是我们'秘密同盟'的全新分工！有问题吗？"
"没、没有了！"凌晓羽被彻底说服了，她的小宇宙被姐姐这番话点燃，之前对于"新课程"的恐惧，此刻已完全转化为了期待与高昂的斗志。
"很好。"凌陌汐露出了"计划通"的微笑。
她知道，对于妹妹这种好胜心极强的小天才，直接进行枯燥的训练，效果绝对不好。必须用"游戏"的方式，让她在不自觉中，完成身体的改造。
"那么，在正式上课之前，我们先来玩一个热身小游戏。"凌陌汐拍了拍手，吸引了妹妹的注意力，"这个游戏，叫做'指哪打哪'，用来测试一下你的基础反应能力。"
"游戏？"一听到这个词，凌晓羽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像一只准备扑向毛线球的小猫，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好胜。
"规则很简单，"凌陌汐走到床边，与妹妹拉开了几步的距离，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神情轻松地说道，"待会儿，我的手指会指向某个方向，可能是左边，可能是右边，也可能是前面或后面。你需要做的，就是在看到我手指方向的瞬间，立刻向着那个方向，单脚跳一步。能做到吗？"
"太简单了！"凌晓羽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脸上写满了自信。
对她而言，这种堪比"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游戏，简直就是对她这位天才的"侮辱"。
她已经决定，要用自己闪电般的反应速度，让姐姐为自己的"小瞧"而大吃一惊。
她双脚微微分开，身体下压，摆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专业、随时可以爆发的准备姿势。
凌陌汐看着她那副架势，心中一阵无语。
'傻丫头，你连肌肉发力的先后顺序都没搞明白，摆这个姿势有什么用……算了，让她先体验一下社会的残酷也好。'
"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开始！"凌晓羽的声音铿锵有力。
"很好。"
凌陌汐的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
"那么，游戏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右手食指，如同离弦之箭，快如闪电地、干净利落地，指向了她的左边！
这是一个极其清晰、毫无迷惑性的指令。
然后，她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妹妹接下来的表演。
凌晓羽的金色眼眸，准确地捕捉到了姐姐的动作。她的大脑，也在第一时间处理了这个信息，并向身体下达了"向左跳"的指令。
一切，本该是完美的。
然而，她那堪比传奇魔导炮的"软件"，与那堪比烂木头炮架的"硬件"之间，存在着一道名为"延迟"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指令下达了。
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反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足足过了一秒钟——一个在真正的战斗中，足够死上一百次的、漫长的一秒钟——她的身体，才像一具终于接收到指令的、生了锈的炼金傀儡，开始了它那悲壮的、充满了错误的动作。
首先，她的左脚，极其不情愿地、仿佛黏在地上一样，艰难地抬起了一点点。
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向着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右边，缓慢地、笨拙地倾斜过去。
最后，在她即将因为自己奇怪的姿势而再次失去平衡的前一刻，她那只可怜的左脚，才终于完成了这次跨越世纪的旅行，同手同脚地、在右侧的地板上，重重地、踉跄地落下。
"啪嗒。"
一声轻响，如同天鹅的悲鸣。
她差点又把自己给绊倒了。
整个过程，充满了不协调、反常识、以及一种……令人心碎的滑稽感。
凌陌汐沉默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一声悠长的、充满了绝望的、仿佛已经看破了红尘的叹息。
"唉——"
'……这哪里是烂木头炮架啊，这分明就是一堆被白蚁啃空的朽木！这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她感觉自己的"名师"之路，在开始的第一秒钟，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叹息，在洒满阳光的病房内久久回荡。
凌陌汐捂着脸，感觉自己的人生，连同对这个世界物理规律的基本认知，都在妹妹那惊世骇俗的"右跳"中，一同崩塌了。
'完了，没救了。'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字在反复回响。
'这家伙的身体协调性不是差，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大脑和四肢仿佛是两个不同国家的、语言还不通的部门，中间传递文件不仅要经过七八道审批，用的还是加密电报，而且大概率还会送错地方！这怎么教？这比教一头猪用两只脚走路还离谱！'
她感觉自己的"名师"之路，在开始的第一秒钟，就已经撞上了一座名为"现实"的冰山，撞得粉身碎骨。
而另一边，作为"冰山"本山的凌晓羽，也终于从刚才那个"简单游戏"的巨大失败中，回过神来。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姐姐那声充满了绝望的叹息，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那颗天才的、骄傲的、从未在任何领域遭受过如此挫败的心上。
"姐姐……"她垂着头，像一只做错了事的、被雨淋湿的小猫，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委屈与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很笨……"
这句带着哭腔的问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凌陌汐那即将被绝望淹没的意识。
她缓缓地，从指缝间，看向那个垂头丧气的小小身影。
阳光将妹妹金色的发丝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温暖的光晕。她低着头，两只小手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角，那副样子，可怜得让人心都碎了。
'……唉，算了。'
凌陌汐在心中再次叹了口气，但这一次，叹息声中，却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认命般的无奈。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亲手选的"勇者"，跪着也要把她调教出来啊！'
她强行压下内心那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吐槽欲望，将已经涌到嘴边的"你才知道啊！你这简直是生物多样性的奇迹！"这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然后，她的大脑开始了高速运转，瞬间就为眼前的困境，找到了一套全新的、更具欺骗性的"理论补丁"。
"咳。"她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捂着脸的手，脸上那份绝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智慧"与"包容"的、属于"导师"的沉稳。
"晓羽，你过来。"她朝着妹妹招了招手。
凌晓羽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挪了过去。
"听着，"凌陌汐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我必须纠正你刚才那个错误的想法。你不是笨，恰恰相反，是你的天赋太强的错！"
"诶？"凌晓羽愣住了，这个理论走向，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你想想，"凌陌汐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的灵魂，你的魔法天赋，就像一颗被封印在凡人体内的太阳。而你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用来装太阳的玻璃瓶。太阳的光芒太强，热量太高，自然就会把瓶子里那些无关紧要的杂质，比如'身体的协调性'、'运动的本能'之类的，都给烤干了、蒸发了。所以，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天赋太强，才让身体这个'瓶子'显得有点儿跟不上趟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你这个快被烤化的'瓶子'，重新淬火、加固，帮你把那些被你自己的光芒给挤占掉的生存空间，一点一点地，重新抢回来！你明白了吗？"
这番充满了"前世"智慧的歪理邪说，对这个世界的土著小天才来说，显得如此的新奇、深奥，又充满了逻辑上的"合理性"。
凌晓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没完全听懂，但她抓住了核心——"不是我笨，是我太强了"。
这个结论，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治愈了她那颗受伤的小心灵。她眼中的泪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斗志。
看到妹妹的表情变化，凌陌汐知道，自己的"理论补丁"成功打上了。
"很好，既然你明白了，那我们就从最基础的'让身体听懂人话'开始。"凌陌汐果断放弃了刚才那个对妹妹来说过于复杂的"指哪打哪"游戏。
她决定，从建立最原始的"信号-反应"模式开始。
"现在，我们玩一个新的游戏，叫《节拍闪避》。"她拍了拍手，"规则更简单。你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听到我的掌声，就立刻向你的左边跳一步，能做到吗？"
"嗯！"凌晓羽重重地点头。这一次，她的脸上充满了专注。
"很好，准备——"
啪！
凌陌汐毫无征兆地、清脆地拍了一下手。
掌声响起的瞬间，凌晓羽的身体猛地一颤，像一只被吓到的猫。然后，她那堪称灾难的肌肉记忆再次发挥了作用。
她的小脸因为过度用力而憋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以一种极其悲壮的姿态，同手同脚地，向着……右边，沉重地、缓慢地，横着"挪"了一步。
动作之僵硬，姿势之滑稽，让凌陌汐的眼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我的天……'她再次在心中发出了哀嚎，'纠正一个错误，居然能解锁一个全新的、错得更离谱的姿势！这家伙的身体是天生就和协调性八字不合吗？！'
"错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啊？又、又错了？"凌晓羽一脸无辜。
"方向反了！而且是同手同脚！你走路也是这么走的吗？！"
"不、不是的……"
"那就再来！"
啪！
"右边！又是右边！我让你向左！"
啪！
"左脚绊右脚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啪！
"很好，这次方向对了，但你为什么是闭着眼睛跳的？！"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整个病房，就只剩下了凌陌汐那清脆的、富有节奏的掌声，以及她那充满了压抑怒火的、魔鬼教练般的咆哮。
而凌晓羽，就在这"爱"的咆哮声中，从最初的左右不分、同手同脚，到后来终于能勉强在听到掌声的瞬间，向着正确的方向，虽然依旧笨拙，但总算是迈出一步。
当她终于能连续十次，没有犯错地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时，她整个人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巨龙的史诗级大战。
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通过自身努力，克服了"不可能"之后，所获得的、最纯粹的成就感。
看着妹妹的样子，凌陌汐知道，第一阶段的目标，算是勉强达成了。
她让妹妹的身体，终于学会了"听话"。
"很好，晓羽，热身结束。"她面无表情地宣布道。
"诶？还、还是热身吗？"凌晓羽感觉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当然。"凌陌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接下来，是第二课，《致命纸团》。"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大叠被裁成小方块的废弃羊皮纸，随手捏成了一个个小纸团。
"现在，闭上你的眼睛。"她命令道。
凌晓羽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听好了，"凌陌汐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冰冷和严肃，"从现在开始，这些纸团，就是刺向你的匕首，轰向你的火球。而你的身体，要学会在你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先一步'讨厌'并且'害怕'这些声音！"
话音刚落，她手腕一抖，第一个纸团带着一丝微弱的风声，朝着凌晓羽的脑门飞了过去。
"啪"的一声，精准命中。
凌晓羽的身体晃都没晃一下，只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听到了吗？这就是'危险'的声音。"凌陌汐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深深地印在妹妹的感知中。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啪！""啪！""啪！"
包裹着微弱魔力的纸团，如同雨点般，从四面八方，精准地落在凌晓羽的身上。额头、肩膀、手臂、胸口……
起初，妹妹只是被动地承受着，像一个不会动的木靶子。
但渐渐的，在被砸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她的身体，似乎终于产生了一丝最原始的"趋利避害"的本能。
当又一个纸团带着风声袭向她的脸颊时，她的脑袋，在她自己都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向旁边偏了一下。
纸团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
虽然这个动作依旧充满了延迟和笨拙，但在凌陌汐的眼中，却不亚于看到铁树开花。
'……有门！'
她的精神为之一振，手中的纸团，扔得更起劲了。
一时间，整个病房，都回荡着"啪啪啪"的、充满了"慈爱"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个纸团被扔完，凌陌-汐终于喊了"停"时，凌晓羽已经彻底累瘫了。
她像一只被玩坏了的布偶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房间里也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纸团。
但她的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傻乎乎的笑容。虽然很累，但这种通过努力获得进步的感觉，让她无比沉醉。
凌陌汐看着妹妹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老父亲般的欣慰。
她一边收拾着满地的纸团，一边在脑海中复盘着今天的训练成果。
'身体的反应比之前快了一点点，手脚打架的次数也少了一些。虽然还是个一碰就倒的瓷娃娃，但总算……从一堆散沙捏成了一块不怎么结实的泥巴，可喜可贺。'
就在她进行着例行的毒舌总结时，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如同闪电般，在她的脑海中划过。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她回想起刚才那个"致命纸团"的游戏。
自己扔出去的纸团，不下上百个。其中，有三十七个，是被妹妹"躲"过去的。
她一直以为，那是妹妹在无数次被砸后，身体产生的随机性、下意识的抽搐动作。
但现在仔细一想……
那三十七次"躲闪"，每一次，妹妹身体偏转的方向、幅度，都堪称完美。不多一分，不少一毫，总是能以最小的动作，恰到好处地避开纸团的飞行轨迹。
这不叫"抽搐"。
这叫……"预判"！
她的身体虽然跟不上，但她的直觉，她的潜意识，却仿佛能提前看到那些纸团的攻击轨迹！
'这家伙……'
凌陌汐看着地板上那个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毫无防备的身影，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难道在战斗直觉上，也是个怪物？'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了新的、更深层次的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
是的，在经历了初见的震惊、理性的分析、以及对妹妹这具"Bug聚合体"的深深无语之后，最终沉淀在凌陌汐心中的，是一种近乎于矿工挖到了钻石矿脉般的、巨大的狂喜。
她强忍着把妹妹摇醒，然后绑在实验台上进行全方位测试的冲动，开始以一个"学者"的严谨，对刚才的发现进行着更深层次的复盘。
'这太离谱了……完全无法理解。她是怎么做到的？闭着眼睛，光靠听，就能提前判断出纸团的飞行路线？不，光靠听声音，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这更像是……某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天赋？是这个世界所谓"天才"的不讲道理之处？能直接用直觉'看'到危险的轨迹？'
'所以，在"致命纸团"游戏中，她那不讲道理的"直觉"，能提前'看'到纸团的飞行路线。但她的身体，这个反应迟钝的'传话筒'，却没法把大脑'快躲开'的命令及时传达给四肢。这才造成了"直觉快如闪电，身体慢如蜗牛"的诡异现象。'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凌陌汐在内心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呐喊。
这就好比一个人拥有了全世界最顶级的、能预知未来的水晶球，结果却把它供奉在了一座四面漏风、一推就倒的茅草屋里。
'不行，我必须想办法，把这座"水晶球"和"炮台"给安装到一艘真正的战舰上去！'
这个念头，让她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她三下五除二地将满地的纸团收拾干净，然后像抱一只柔软的、大型的猫科动物一样，将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的妹妹，轻手轻脚地抱回了床上，并细心地为她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也躺了下来，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妹妹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晓羽在睡梦中砸了咂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一醒来，就看到姐姐正近在咫尺地看着自己，那双墨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一种她看不太懂的、混合着"兴奋"、"狂热"和"慈爱"的复杂光芒。
"姐姐？"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感觉怎么样？"凌陌汐问道。
"累……"凌晓羽诚实地回答，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金色的眼眸中迸发出了兴奋的光彩，"但是，姐姐姐姐！我跟你说，后面我闭着眼睛的时候，好像都能'看到'那些纸团要飞到哪里一样，好神奇！就像……它们在对我发光！"
这番充满了童趣的描述，却完完全全地印证了凌陌汐的猜想。
"嗯，那种感觉，在我的故乡，被称为'预知'或'第六感'，是顶尖天才才能觉醒的稀有天赋。"凌陌汐不动声色地，再次祭出了她那万能的"故乡理论"。
她顿了顿，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继续道："它能让你在危险靠近时，提前感觉到。但是，晓羽，你必须明白，光'感觉'到是没用的。你的身体，必须学会如何追上你直觉的速度。否则，你的天赋，就只能让你在临死前，更清晰地看到那把刺向你的匕首而已。"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凌晓羽的兴奋。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后怕。
看着妹妹成功被自己"唬住"，凌陌汐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进行真正的"教学"。
"你之所以躲不开，是因为你用错了地方。"
"诶？"
"你想想，当你想要躲开一个东西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凌陌汐问道。
"抬脚，然后……跳开？"凌晓羽不确定地回答。
"错了，大错特错！"凌陌汐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你每次都想着用你的脚脖子去发力，那是离你脑子最远的地方，力量最小，反应最慢！等你把指令从大脑传递到脚尖，战斗早就结束了！"
她在床上坐直了身体，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腹部。
"真正的力量，应该从这里出来——身体的正中央。你所有的动作，都应该由你腰腹的力量先启动，再像甩鞭子一样，把这股劲儿瞬间抽到你的手上和脚上。这样，才能做到最快、最稳、最有效率的闪避。"
为了让妹妹理解，她甚至亲自做起了示范。她躺在床上，腰腹猛然发力，整个上半身便如同弹簧般，瞬间坐起，整个过程流畅、迅捷，充满了爆发力。
"你看，是这里在用力，而不是你的脖子。"
凌晓羽看着姐姐那如同猎豹般优美的动作，眼中充满了小星星。
而凌陌汐，也在这个"教学"的过程中，陷入了一种奇妙的"顿悟"状态。
在此之前，她对《无名之书》上的知识，理解是零散的、不成体系的。她知道该怎么做，却无法用语言，将其中的底层逻辑给清晰地表述出来。
但现在，为了教会妹妹，她必须强迫自己，将那些晦涩的、只可意会的知识，转化为最浅显、最直白的语言和动作。
这个"翻译"和"再创造"的过程，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她脑海中那些关于"力从地起"、"腰马合一"、"以意领气，以气帅形"的、零散的知识碎片，在这一刻，被"如何教会妹妹"这根线，给完美地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系统的理论体系。
她感觉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又提升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原来如此……'她心有所感，'"教"，才是最好的"学"啊。'
这一夜，姐妹二人都没有再睡。
一个教得兴致勃勃，一个学得津津有味。病房，彻底变成了她们的"深夜课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