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个想法尘埃落定。
那股支撑着她的、紧绷到极限的精神，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一样。她整个人重重地向后靠在床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用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呵……高强度脑力劳动，果然是性价比最低的体力活。'
她低声自嘲：'真以为自己是中央处理器了？一晚上就想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
她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疲惫却又满足的弧度。
'不过……这种把全世界都当成模拟沙盘的感觉，真是……该死的过瘾。'
随着那股极致的兴奋感，像退潮的海水，飞快地从她身体里溜走。紧接着涌上来的，是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淹掉的疲惫。
她甚至来不及将身体完全放平，脑袋向旁边一歪，就这么靠着枕头，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一阵活泼又毫无章法的敲门声，把她从梦里给硬拽了出来。
"咚！咚咚！咚！"
凌陌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的太阳都快要晒到头顶了，整个病房被照得亮堂堂的。
"来啦来啦！"
一个同样睡眼惺忪的身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毛，从她身边"嗖"地一下蹿了起来。凌晓羽迷迷糊糊地跑去开门，嘴里还小声咕哝着："谁呀……姐姐还在睡觉呢！"
门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她们那个同样顶着几根呆毛、精力永远过剩的邻居。
诺拉·弗拉梅尔端着一个大托盘，像阵龙卷风似的冲了进来。
"陌汐！晓羽！我来看你们啦！"
她的声音里全是快活，把房间里最后一点睡意也给震得烟消云散。
"快！快来尝尝我最新改良的'爆炸果味增益松饼'！我跟你说，这次绝对不会爆炸！而且效果超棒，只要吃一口，就能精神一整天！"
凌陌汐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看着诺拉托盘里那几块颜色堪比沼泽、形状致敬古神、表面甚至还在"滋滋"冒着可疑泡泡的玩意儿，感觉自己的大脑受到了降维打击。
'……这东西，是碳基生物能吃的吗？'
'光是闻这个味道就感觉灵魂要出窍了啊……这确定不是什么新型的炼金武器吗？'
她心里疯狂拉响警报。
但脸上，还是得挤出一个礼貌、客气、又不失病人虚弱感的标准微笑。
'不过，来得正好。'她的目光，在诺拉那张写满了"快吃我！快夸我！"的脸上扫过。
'我的棋盘上，正缺一个负责提供变量的、完全不受控制的……自走式炼金炸弹。'
诺拉热情地把那盘"致命"松饼，直接塞到了凌陌汐的床头柜上，两眼放光地盯着她。
"快尝尝嘛，陌汐！这可是我用了你教我的'反向催化'思路，才搞出来的得意之作！"
看着那块颜色像沼泽、气味像巨魔脚底板的松饼，又看了看诺拉和妹妹那两双同样闪闪发光的、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凌陌汐发现，自己碰上了穿越以来，在"生命安全"这个层面上，仅次于硬扛灾祸兽时的巨大危机。
她伸向松饼的手，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晚期。
最终，理智还是向"同盟关系"和"姐姐的尊严"低了头。
凌陌汐闭上眼睛，一副即将奔赴刑场的表情，捏起一小块松饼，用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气势，飞快地塞进了嘴里。
"轰——！"
一股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合型怪味，混合着烧焦的电线、没洗的袜子和沼泽淤泥的味道，瞬间在她嘴里发生了链式反应。那股劲儿直冲天灵盖，让她的大脑当机了整整三秒，眼前甚至出现了神话时代诸神黄昏的幻象。
然而，就在她的味觉即将升天的时候，一股庞大又精纯到不像话的能量，像决堤的洪水，从她喉咙呼啸而下，瞬间流遍了全身。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位八阶的大天使，用她那圣洁的、覆盖着天鹅绒的拳头，狠狠地给了自己的灵魂一记上勾拳。
又痛，又爽，还该死的上头。
凌陌汐拼命调动着自己全部的面部肌肉，才没让自己的脸因为这又痛苦又舒爽的极致体验而扭曲成一团。
她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咽下去，然后端起旁边的水杯，用一种品鉴高级红酒的优雅姿态，漱了漱口。
最后，她在诺拉和妹妹那两双充满期待的星星眼注视下，用尽毕生的演技，憋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评价：
"味道……很大胆，很有想象力。"
"能量……很足，有点冲。"
"哇啊！我就知道！"诺拉兴奋地一拍手，"陌汐你果然识货！这可是我的心血结晶！"
一场充满了怪味的"病床茶会"，就这么开始了。
当然，负责吃的，主要是凌晓羽和诺拉。凌陌汐找了个"病人要忌口"的借口，全程端着一杯白水，像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带。
"说起来，陌汐，"诺拉一边往嘴里塞松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低语森林那事儿，你听说了吗？学院发通知了。"
"哦？"凌陌汐抬了抬眼皮，像一只终于等到猎物靠近的猫。
"官方的说法是，'高阶魔物意外苏醒，引发了小规模元素紊乱'，算是天灾。所有袭击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让提。艾斯黛尔会长还亲自带着风纪会的人，找了好几个在场的学生'喝茶'呢！"诺拉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
凌陌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果然。'她心里冷笑一声。'捂盖子么，标准操作。看来学院高层也闻到味儿了，并且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在摸清对方底细之前，先憋着，看看情况再说。'
这是个好消息。起码在她动手之前，学院官方不会来捣乱，甚至可能还会帮她打掩护。
"不过，比起那个，最气人的还是马上要到的'期末综合评定'！"好像想起了什么，诺拉突然气得叉起一块松饼，狠狠咬了一口。
"怎么了？"凌晓羽好奇地问。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评定，那个什么'纯血荣耀议会'，仗着人多，硬是加了一条新规矩——团队对抗里，要算什么狗屁'魔法艺术表现分'！"
"魔法艺术表现分？"凌晓羽歪了歪头。
"对！"诺拉气得不行，"就是说，打起来好不好看，魔法闪不闪，都算分！凭什么啊！我们炼金师讲究的是实在，谁有空在炸弹上雕花啊！这不明摆着是给那些只会放烟花的纯血贵族送分的吗？"
听到这儿，凌晓羽也急了，下意识地看向姐姐："那姐姐的社团怎么办！雷恩学长的打法一点都不'好看'！这太不公平了！"
面对两个气得脸都红了的小姑娘，凌陌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只是用指尖，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杯壁，好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乐曲。
这个情报，像一颗子弹，不多不少，正好打中了她昨晚脑内风暴的靶心。
'果然，他们的招数，跟我猜的一模一样，甚至……更蠢。'她在心里冷笑。'用规则当借口，从根上弄死所有不听话、不顺眼的'杂草'。真是天真得可爱。'
'不过，想用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级别的盘外招，来动我妹妹和我的人？'
'是没睡醒，还是脑子被巨魔啃过了？'
"艺术表现分么……"她终于开口了，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明天天气不错，"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也就是说，哪怕没什么用，只要场面够好看，也能拿高分？"她抬起眼，看着诺拉，随口问道，"那这个'好看'，有什么具体的量化标准吗？还是说，就纯看那几个评委老爷的心情？"
这一问，成功让诺拉的火气找到了发泄方向。她皱着眉，使劲回忆着："好像……没说具体怎么算。就听说评委席里，有好几个都是议会那边的导师……这不就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信息，凌陌汐也就不再多问。
'有意思。'
她的指尖在杯壁上停下了敲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评分标准……这可真是……一把完美的，可以从背后捅人的匕首啊。'
她心里那片黑暗的、还很模糊的舞台上，第一次照进了一束清晰的光。
茶会的时间过得飞快。等诺拉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口松饼，准备走人的时候，凌陌汐叫住了她。
"诺拉。"
"嗯？怎么了陌汐？"
"你之前提到的，关于'魔力惰性化提纯'的课题，"凌陌汐用一种"不经意"的口气说，"我最近正好想到一个可能行得通的法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思路，不去'压制'，而是去'筛选'？"她引诱似的问道，"比如，用某种耳朵听不见的、频率极高的声波去'共振'，就像筛沙子一样，把那些最不安分、最活跃的魔力因子，都给它抖出去？"
"用……声音，筛沙子？"诺拉直接愣住了，这个比喻，她从来没听过，但又……该死的形象。
"嗯，"凌陌汐点点头，"瞎想的。具体的，你可以去找找那些讲'声波魔法'和'炼金学交叉应用'的古书，说不定能找到点灵感。"
这个建议，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诺拉脑子里的迷雾。她虽然听不懂原理，但直觉告诉她，这又是一个能让整个炼金系都炸开锅的天才想法！
"我明白了！谢谢你陌汐！我这就去图书馆！"诺拉跟捡到宝似的，连托盘都忘了拿，像阵风一样冲出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