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解除了。
胜利的喜悦却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整个竞技场已彻底化为一片冒着黑烟的废墟。
曾经宏伟的看台和洁白的石柱,如今都变成了散落一地的、大小不一的碎块。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材料的粉尘、以及“灾厄之源”那股仿佛能渗透进骨髓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幸存的学生们在家长的护卫下陆续撤离,他们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因过度惊吓而导致的麻木和呆滞。
今天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无法理解的噩梦,彻底碾碎了这些象牙塔内天之骄子们的世界观。
在一片混乱中,准备跟着家族护卫离开的奥古斯都·冯·瓦伦西亚,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去看那些正在指挥善后工作的学院教授,也没有理会那些来去匆匆、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学院裁决者”。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和废墟,最终定格在远方那个正被米兰达夫人领着走下指挥高台的黑发身影上。
是凌陌汐。
愤怒和屈辱早已被灾难冲垮,剩下的,是后怕与困惑。
他回想起自己在休息室的暴怒,忽然明白:‘那怪物似乎在擂台开始前就一直在影响我,放大了所有人的恶意。’但她——凌陌汐——似乎从头到尾都未受影响。
无论是擂台上的算计,还是灾难中的指挥,她都冷静得近乎可怕。原来真正的强大,是在所有人都被情绪左右时,依然能保持清醒。
‘我输在了心态。’他苦涩地承认,‘愤怒和急躁让我失去了判断力,而她始终冷静。’
怨恨依旧,但这一次,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弱点。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不为人知的幕后。
首席监察官伊格纳兹,看着水晶中“学院裁决者”那压倒性的力量,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学院裁决者……米兰达,你藏得可真深啊。”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忌惮,“一支足以媲美王室禁卫队的秘密武装……这所学院,已经不仅仅是一所学院了。它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大人,”一旁的下属低声问道,“那关于那对姐妹的‘棋子化’计划……”
“暂时搁置。”
伊格纳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米兰达已经用这种方式,近乎摊牌地警告我了。那对姐妹,现在是她要保护的‘资产’,谁敢动她们,就是直接向那位铁腕院长宣战。在找到克制这支力量的方法前,不要去招惹她。”
“不过,”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棋盘,可不止一个。”
灾难过后,格里芬学院以“校区需要紧急重建”为由,宣布提前放假。
这个消息,对于那些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的学生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慰藉。
“零号设施”内,劫后余生的“实战对练部”成员们,正举行着一场气氛有些奇特的“庆祝会”。
“为了……我们还他妈的活着!干杯!”雷恩举起酒杯,用嘶哑的嗓子吼出了这句不怎么文雅的祝酒词。
“干杯!”
诺拉和希尔维娅举杯响应,但笑容都有些勉强。诺拉正拿着一张羊皮纸,一边喝着酒,一边用羽毛笔飞快地计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不行,这笔钱不能省,基地主体的加固必须用三号秘银,还有防御符文,至少要刻两层……天哪,我的金库要被搬空了……”
希尔维娅则捧着一本厚厚的笔记,眉头紧锁:“……不符合逻辑,那种规模的召唤术,必然需要长期的能量引导和精确的坐标定位,但现场残留的魔力痕迹却异常混乱,这说明仪式本身是粗糙且不完整的……难道是利用了某种增幅器?还是说,召唤物本身就存在问题?”
凌陌汐靠在椅子上,小口喝着果汁,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浅笑,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伙伴们。
她谢绝了所有来自学院高层和各大贵族的宴请和问询,甚至连米兰达夫人的单独召见都以“需要静养”为由暂时推掉了。
‘开什么玩笑,刚刚经历完一场差点团灭的BOSS战,不好好休整一下,难道还要去参加那些全是场面话和互相试探的庆功宴吗?’她内心毫无波澜地吐槽着,‘而且,应付那些大人物,可比打架累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我的团队成员都还完整,零件都还在。’
她看着眼前这幅虽然有些混乱但却无比真实的景象,心中某个角落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没什么……比这更值得珍惜了。’
夜色渐深。
宿舍里,姐妹二人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
凌晓羽早已沉沉睡去,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即使是她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她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痕,睡梦中依旧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仿佛那是连接现实世界唯一的锚。
凌陌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伸手温柔地为她拭去泪痕,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放回了温暖的被子里。
‘对不起,晓羽。’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姐姐又一次……让你担惊受怕了。’
她转头望向窗外。
月光下的格里芬学院,残破而又寂静。工
地的灯火彻夜通明,无数工匠和炼金师正在为重建这座伟大学府而忙碌。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凌陌汐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她和妹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们的名字,在今天,被赋予了太多的东西——英雄、怪物、天才、希望、威胁……无数的标签,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她们身上。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无数双或善意或贪婪的眼睛所注视。
‘我们出名了,以一种最糟糕也最有效的方式。’
她冷静地分析着,‘从今天起,“凌家姐妹”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张王牌,也是一道枷锁。利用得好,可以成为我们最坚实的护盾;利用不好,就会把我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妹妹安详的脸上,那份冰冷的计算瞬间融化,化为最纯粹的温柔与坚定。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要没有人再敢轻易地……伤害你。就算被全世界当成怪物盯着,又有什么关系?累死了,好想现在就回老家躺平,再也不管这些破事……’
她轻轻俯下身,在妹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羽毛般轻柔的晚安吻。
“晓羽,”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这个假期,我们回家吧。”
窗外,新的一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