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探长切断通讯后，看向凌陌汐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
就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送上解剖台的稀有而有趣的实验品。
"带走。"他挥了挥手。
冰冷的镣铐扣上了三人的手腕。
为了防止她们有任何异动，她们甚至被强制戴上了隔绝视线和声音的特制头套。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凌陌汐能感觉到，妹妹和希尔维娅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反手握紧了两人的手，用指尖在她们的手心轻轻敲击着，传递着一个无声的信息。
'别怕，有我。'
***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最终在一处地下入口前缓缓停下。
在两名沉默如石的探员"护送"下，三人走进了一条深邃的、完全由钢铁和岩石构成的地下通道。
这里，就是王室监察厅的秘密据点之一。
一个不存在于王都任何官方地图之上的、冰冷、压抑的地下堡垒。
最终，她们被带到了一间极简风格、空旷得令人压抑的房间。
房间的正中央，只有一张金属桌子，和几把椅子。
头套被摘下，刺眼的光芒让她们一时间难以适应。
当视线恢复清明时，她们看到，首席监察官伊格纳兹正静静地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如同一个等待已久的优雅猎人。
"欢迎来到监察厅，三位小姐。"
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欢迎的意味，"准确地说，是欢迎回来，凌陌汐小姐。"
他将一叠资料不轻不重地摔在了金属桌面上，发出一声冰冷的脆响。
"根据我手下探员的报告，"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地锁定着凌陌汐，"你们三位，在今天下午，闯入了一处已被我们严密监控的、已确认的'血烛密会'的秘密据点。"
"期间，你们不仅与据点负责人，代号'夜枭'的邪教徒进行了长时间的接触，更是在我的探员展开抓捕行动时，暴力抗法，展现出了极其专业的战术素养和反抗能力。"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由影像水晶拓印下来的照片，展示给她们看。
照片上，正是凌陌汐指挥希尔维娅释放护盾、自己则持匕首进行战术规避的瞬间，那眼神，那姿态，冷静得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学生。
"现在，"伊格纳兹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用一种审判般的语气缓缓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三位身份尊贵的贵族小姐，会和一个臭名昭著的邪教组织，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致命的杀招。
他根本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勾结邪教徒"和"暴力抗法"两顶足以让任何贵族都身败名裂的大帽子死死地扣了上来。
希尔维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些所谓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家伙，开局就上王炸。'
凌陌汐在心里迅速评估着眼前的绝境，'他这是想把我们彻底按死在砧板上，然后再来讨论是切片还是红烧。'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伊格纳兹那双冰冷的眼眸。
"伊格纳兹大人，"她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平静，"我们是去调查一本书的来历，并不知道那里是邪教徒的据点。至于反抗……那只是在突发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的本能反应。"
"哦？是吗？"
伊格纳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近乎于嘲讽的弧度。
他没有反驳，而是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凌陌汐的面前。
"这是对那家书店的搜查报告。我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献祭法阵，以及……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按照王国法律，所有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无法自证清白的人，都将被视为'第一嫌疑人'，无限期收押，直到调查结束。"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天气，"而以监察厅的办案效率，这个'无限期'，通常真的会是……无限期。"
希尔维娅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凌陌汐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她知道，伊格纳兹说的是事实。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绕开所有程序，让她们三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来如此……'
凌陌汐在这一刻，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听我们的解释。他从头到尾就是要把我们逼入绝境。'
'他不是来审判的，他是来……谈判的。只不过，他要先把我们的所有筹码都收走。'
就在审讯室里的气氛压抑到近乎凝固时，伊格纳兹终于图穷匕见。
他话锋一转，用一种仿佛"恩赐"般的语气缓缓说道："不过……我个人，是愿意相信三位是无辜的。毕竟，你们是格里芬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是王国的未来。"
"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看着凌陌汐，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我要你，和你的团队，成为王室监察厅的'特聘专家顾问'。"
"你们将负责处理那些……连我们都感到棘手的、与古代遗迹或禁忌魔法相关的'特殊污染事件'。"
"作为回报，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包括你们的'罪证'，我都可以亲手将它抹去。不仅如此，我还可以为你们的社团提供官方身份的掩护，并向你们开放监察厅B级以下的全部情报权限。"
他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欣赏着自己即将到手的猎物。
"怎么样，凌陌汐小姐？用一个'嫌疑人'的身份，换取监察厅的友谊和庇护。这是一笔……任何聪明人都不会拒绝的交易，不是吗？"
无耻，但有效。
他根本不是在交易，他是在用一个自己亲手制造的、莫须有的罪名，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赤裸裸的勒索。
他等到了一个主角团队"犯错"的绝佳机会，然后顺水推舟地，将自己早就想好的剧本强行塞了过来。
'机会主义者。'
凌陌汐在心中给出了最终的评价。
她沉默了良久。
久到连伊格纳兹的眼神都开始流露出一丝不耐。
终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挣扎，只剩下一片认命般的平静。
"我明白了。"
她看着伊格纳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交易，我们接了。"
伊格纳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
"不过，"凌陌汐却没有就此打住，她迎着对方那略带诧异的目光，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需要这次'交易'的全部细节，都以最高等级的魔法契约形式进行公证。包括您承诺的情报权限、官方身份，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在执行'顾问任务'时，我的团队拥有独立的战术判断权和行动自主权。监察厅可以发布任务，但无权干涉我们的具体执行过程。并且，你们必须为我们的行动提供最高等级的安全保障和后勤支援。"
伊格纳兹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身为阶下囚，却还敢跟他讨价还价的少女，那双冰封的眼眸中，第一次真正地闪过了一丝混杂着惊讶与赞许的异色。
"可以。"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吐出了两个字。
他从身旁的文件中，抽出两份早已拟好的、用特殊魔法羊皮纸制成的协议书，推到了姐妹二人的面前。
"签了它。"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从这一刻起，你们就是监察厅悬在阴影之外的、最锋利的一把'手术刀'。"
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在那份冰冷得如同卖身契般的协议书上，共同签下了她们的名字。
当最后一个字符完成，协议书上光芒一闪，契约正式成立。
伊格纳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他将那份属于姐妹的协议书收好，然后，又从手边的文件中，抽出了一份薄薄的、只印着一个血色十字徽记的档案袋，推到了凌陌汐的面前。
"很好，'专家顾问'小姐。"
他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近乎于催促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么，这是你们的第一个'顾问任务'。"
"今晚之前，我需要一份初步的行动方案。"
考验，来得远比想象中更快。
凌陌汐轻叹一声，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有些沉重的档案袋。
淡淡的血腥味从封口处飘出，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既然躲不掉要当棋子这件事，'她在心里嘀咕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袋的边角，'那我就得想办法当个……特别有用、谁都离不开、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指挥棋手的那种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