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白塔尖公寓的落地窗，照亮了客厅里堪比战争司令部的景象。
巨大的红木会议桌上，摊满了地图、装备清单和应急预案。
战术板上，用不同颜色的羽毛笔画出的进攻路线和撤退方案，纵横交错，复杂得如同蛛网。
凌陌汐站在战术板前，小小的身影在复杂的地图前显得格外严肃。
她用笔尖在地图上那个血红色的标记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自己的团队。
她的眼神清冷，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些运筹帷幄的指挥官。
“都听好了，计划只说一遍。”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也更紧绷，“别指望我会为任何人的走神而重复。”
诺拉、雷恩和希尔维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立刻挺直了腰背，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目标，叹息山谷。”凌陌汐用笔尖重重地划过地图，“位于王都东南，直线距离一百二十公里。但考虑到山区和森林的复杂地形，实际行进路线将超过一百八十公里。去程三天，探索两天，回程三天。”
“每个阶段的风险评估和应对策略都在这里。”
她指了指战术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如果遇到不可预见的危险，立刻、无条件地按照最高优先级预案执行。”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妹妹凌晓羽身上时，那份刻意维持的冰冷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晓羽。”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和了一些，“这次行动，你的任务是作为团队的绝对核心，待在最安全的位置，提供远程支援和治疗。”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理的说辞，最终生硬地补充道：“这……不是特殊照顾。这是基于你的施法距离和脆弱程度，做出的最合理的战术资源配置。”
“嗯！我明白的，姐姐！”凌晓羽乖巧地点头，金色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姐姐的绝对信任，“姐姐考虑得好周全！”
凌陌汐迅速移开视线，仿佛被那纯粹的目光烫了一下，她拿起另一张清单，开始分配任务。
“诺拉，所有炼金道具和医疗用品的最终检查，今天之内完成。”
“雷恩，所有人的武器和防护装备，由你二次确认，确保没有任何瑕疵。”
“希尔维娅，通讯水晶和所有魔法辅助装置，我需要它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稳定。”
“那姐姐呢？”凌晓羽好奇地眨了眨眼，“姐姐负责什么？”
“我？”凌陌汐像是被问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愣了一下。她立刻恢复了那副高傲的样子，“我负责在你们做出愚蠢决定时，及时纠正错误，挽救全局。”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总之，管好自己分内的事。”
***
准备工作的第一天，是装备的采购与最终整理。
姐妹之家的客厅，暂时被改造成了装备检查中心。
“诺拉，抗精神污染药剂。”凌陌汐拿着清单，逐项核对。
“报告长官！超额完成任务！”诺拉兴奋地从炼金工坊里推出一车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抗毒药剂、精神防护药剂、高效治疗药膏、还有……”
她神秘地眨了眨眼，从一堆看起来就不太稳定的瓶子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了几个被画上了潦草骷髅头标志的小瓶。
“战略决战兵器！命名为‘诺拉的惊喜’！”
凌陌汐盯着那些小瓶子，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
她没有问这东西会不会提前爆炸，只是平静地说道：“用最高强度的防震材料把它包好，放到离食物和水源最远的那个背包里。”
“好嘞！”
她转向正在默默保养金属拳套的雷恩，后者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武器状态？”
“随时可以战斗。”雷恩言简意赅。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排武器，“按照你的要求，为每个人都准备了备用武器，重量和平衡都经过了微调。”
凌陌汐点了点头，拿起一把为自己准备的备用短剑，感受着剑柄处为了增加摩擦力而缠上的防滑绳，绳结的打法是雷恩惯用的军用手法，牢固而可靠。
她又看向希尔维娅。
“魔法道具？”
“通讯水晶已经调试到最稳定频率，照明装置充满了最高纯度的光元素晶石，魔力探测器的灵敏度也校准过了。”希尔维娅温柔地回答，“另外，我还准备了一些防御和侦测类的魔法卷轴，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凌陌汐的目光落在了妹妹身上。
“晓羽，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和了许多。
“报告姐姐！准备万全！”凌晓羽立刻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像个献宝的小孩子一样，举起了她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小背包。
“换洗衣物、个人洗漱用品、还有姐姐最喜欢吃的肉干和甜点！我都装好啦！”
看着妹妹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灿烂笑脸，凌陌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蜜糖里。
她伸出手，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将妹妹背包旁一根没绑紧的绳子，仔细地系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到了外面，一切都要听我的指挥。”
她用尽可能严肃的语气说道，“绝对不准擅自行动，听到了吗？！”
“是！姐姐！”
***
深夜，万籁俱寂。
姐妹之家的成员们都为了明天的远征而进入了梦乡。
除了凌陌汐。
她独自一人坐在客厅地板上，背靠着天鹅绒沙发。
面前的红木桌上，摊着那张通往“叹息山谷”的地图。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在她黑色的发梢镀上一层冰冷的清辉。
白天的冷静与强硬如同潮水般褪去。
此刻留下的，只是一个十二岁少女面对未知危险时，最真实的恐惧与不安。
她想起了“乌鸦”口中那个发疯的探险队员，想起了王室档案里那些被血腥涂抹掉的文字。
她真的有资格，去做这个决定吗？
万一大家因为她的决定而受伤……
就在她快要被恐惧吞噬时，一个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凌陌汐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在看清来人时，那份警惕瞬间化为了惊讶。
凌晓羽正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小心翼翼地向她走来。
“姐、姐姐……还没睡吗？”
“我……只是在做最后的战术复核。”
凌陌汐立刻坐直身体，试图重新戴上她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面具，“倒是你，这么晚了不睡觉，梦游吗？”
“我睡不着……”凌晓羽走到她身边，将其中一杯牛奶递给她，小声说，“姐姐不睡，我也睡不着。”
凌陌汐看着杯子里升腾起的热气，一时忘了该如何用带刺的语言来回应。她默默地接过杯子，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一直传到了心底。
凌晓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挨着她坐了下来。
然后，像一只寻找温暖的幼猫，轻轻地、自然地，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很轻，很软，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凌陌汐全身的肌肉都瞬间僵硬了。
她想推开她，想用刻薄的话来武装自己，但……她做不到。
肩膀上这份柔软的、毫无保留的信赖，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的防御。
她就那么僵硬地坐着，任由妹妹依靠着自己。
过了很久，久到牛奶都快凉了，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笨蛋。”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妹妹，还是在说自己。
她只是低下头，看着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依旧稚嫩的脸。
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妹妹的头顶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那柔顺的金色长发。
***
第三天清晨。
阳光正好。
姐妹之家的门口，整装待发的团队成员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凌陌汐站在最前方，手中紧握着那把父亲送的、朴实无华的黑色匕首。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伙伴们。
诺拉正在和雷恩争论某个炼金炸弹的安全性，希尔维娅在安抚着怀里炸毛的肥猫，而凌晓羽则一脸信赖地站在她的身边，手中紧紧握着自己的小背包。
凌陌汐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不安都锁进了心底。
“都准备好了吗？”她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
“随时可以出发！”众人齐声回应。
凌陌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转过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迎着朝阳，迈出了前往未知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