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unseez，快点过来!”我回过头，四处张望着，没有见到半个灵。那声音的来源不明不清，浑浑噩噩，伴随着树枝剧烈晃动的摩擦声，数十片叶子坠落到我头顶，“傻瓜，往上看!”按声音的指示，我抬头看向不知何时攀爬上高空的家伙，其中一根略粗的树枝上探出了两个黑色的脑袋，乃是“黄金”与“外貌”的化身——我的双胞胎堂弟们，Hugh和Ray。
他俩虽是继承了他们父亲的黑发绿瞳，而在多方面却不尽相同，Ray心眼多鬼点子多且喜欢发号施令，Hugh倔强如牛而不总会服输。我知道他俩的目的：想让我上树，还是数十米高的那种。真是有损王族颜面。我在「圣域」中修行总得照顾两位弟弟，常常拗不过二人联合，为免去不必要的争辩，我妥协地沿藤蔓上树，跨坐到树干上问他俩是不是发现了没“糟蹋”过的禽蛋还是异形药草。
结果是，这里能看到不远处姑姑大人的厨房。
“Volunseez，我们去偷饼干吃吧!“Ray已经开始流口水了，姑姑做甜点的手艺的确不错，可惜每次分的量不总是让两精灵兄弟过瘾。我本想拒绝，可肚子出卖了我，发声赞成。无奈，只好同意下来。
我们仨扒拉着小门，如小偷，好吧就是，一样巴望内部的甜点心。Hugh推搡着我的背，因为我是“速度”的化身，不容易被抓住，最合适去做那头只出头的羔羊，就算不小心给捉了，也能仗着第一王孙的身份得以从轻发落。
真拿他们没办法。
我轻轻地跃入其间，飞快闪到盘碟前，端起一盘就要跑，不料“魔高三丈，道高三十万丈”，脚还没迈出去一步，就被定身阵法抓了个现行。我惊恐的看向小门窗外的堂弟们，与突然出现在他俩背后阴暗地注视我们的姑姑对上视线，姑姑美丽冻人的蓝瞬将我们打入零度领域，背脊发凉.
“Volunseez！还有Hugh和Ray……你们三个都给我下去抄书！”她让我不由得想起母亲交给我的神方诗词：“家有姑姑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我们姑姑可是怪力女子，抄完书后的惩罚可怕得很。不过，这可决不能让她大人听到，不然咱三个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早餐了。
我们三个不是第一次干这事，怎么偏偏就这回被抓了呢？难道那只四眼傻鸡在监视我们？不可能，我们每次只采撷一点饼干，糖果也是，很难被发现，除非……
“始姑你是不是自己也偷吃啊?”还得是Ray，真勇。
姑姑一言不发，脸红得比即将出现在我们屁股上的掌印还鲜艳。她气呼呼将我们带到「圣域」中央的房子——我们修行的暂住地，并令我们马上原地做五十个俯卧撑来作惩罚。
“你们啊……一个个真不让灵省心。知不知道你们父上送你们到我这来的原因？现在是清闲，以后要是你们其他个叔父们生点王弟来还得了？早被影淘汰了！”姑姑气愤地叉着腰，也不知道傀儡会不会出汗，但既然能脸红，那她的手心里一定攥得湿透了。
“消消气，姑姑，下次不一定了。”Hugh一边做俯卧撑一边道歉。
“消气?，也不看看你们平日玩物丧志到什么程度了，人家柏哲的鸟窝好不容易用树枝黏好，你们呢？一棍子捅环了！还有杰尔克斯的新收的浆果，是一点也不剩地被吃了个干净啊……”姑姑又开始念她的异兽朋友，但有一说一，很多事件我没有参与，只负责当捧哏。
“姑姑，别生气，等以后我当上国王，会亲自陪礼的。”Ray已经做到二十五个了。
“国王？你还记得这个梦想啊，就怕你以后连护卫队长当不了。”姑姑叹了口气，又继而补充，“天上不会掉坦巴，要先好好努力。还有，Hugh，你的梦想还记得吧.”
“是、是、是......是什么啊?”太好了，这记忆力。
姑姑差点没气晕过去，捏爆了一个陶土杯，呼吸平复了点后让Hugh再想一个，先让我回答。
“我的话.....大概是保护「圣阿达维耶」吧。”
姑姑点点头，对我不骄不馁的回答表示接受，“Hugh你呢?
“……唔，一定要说的话，就娶个漂亮媳妇吧，要漂亮又娴惠，最好还会做饭……Volunseez的妈妈就——”我一气之下给了他一脚，让他闭上臭嘴。
姑姑一时不知道回应什么，神色凝重而复杂。她桌上已没有什么舍得可以被捏的东西，听了他的回答后有些呆愣。
尚久，她从震撼中缓过来，缓缓让我们站起，走到她跟前站好。“听着，小绅士们，你们的快活日子可不多，将来，很快了，也许对于「圣域」中的你们还很早。先知告诉我，灾厄即将临，在那之后两年又会有更可怕的事情来临。”
“比起焦鸡蛋，还恐怖吗?”
“是的，我们管它叫，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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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丝发因冷汗的浸润而结成几束，床单被他颤动的背脊湿了大半，瓦伦希斯抓着被单，眉头紧锁，不时痛苦地将发白的手指死死插进塌中，身躯则在微抖。
“瓦伦希斯哥哥!”江黯抱着枕头，推门便见到瓦伦希斯正与梦魇争斗的景象，她连忙踢掉鞋子，跳上他的床想晃醒醒他，适得其反，瓦伦希斯的表情看起来更加难受了。
他俊美的五官因脑中的梦而发皱，虚弱的气息从牙关不时泄出，仿佛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完蛋完蛋……
江黯咬了咬手指，鼓起腮帮子决定尝试以暴利暴，于是伏在青年精灵头边，用她的小手高速拍打瓦伦希斯的脸，虽不用力却也有点拍红了。
“对不起，瓦伦希斯哥哥，江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江黯举起木棍，猛得向他的小腹劈去。在木棍仅离他分毫时，瓦伦希斯忽然睁眼，江黯即时止损。瓦伦希斯惊魂未定，从床上猛地坐起，吓得江黯跳到床角。他大口呼吸着真实世界的空气，几滴刚渗出的冷汗沿着发尖、耳根、下颌缓缓滚落。他的绿眸由失焦到澄澈，余光见到熟悉的身影，便温柔地笑了：
“谢谢。”
“瓦伦希斯哥哥!”江黯滚到床头，轻声问:“你做噩梦了吗?”
“嗯，梦见……我母亲去世的那天。”那其实本是个美梦，可之后却逐渐被过往的乌云遮掩。
江黯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黑猫，趴在瓦伦希斯手边，呆毛下垂，眼里涌上了普通孩子所没有的复杂。瓦伦希斯宽慰地伸手给她顺发，笑道:“大晚上你跑到我这，你干爹会怎么想？不怕我是坏人把你吃了?”
“不怕。“江黯摇摇头，冷静地回答，用手支起脑袋，配合瓦伦希斯由着他摸。“我知道，你和其他王子不一样。他们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江黯。”黑色的眼睛里像是倾入了夜空，遥远的繁星在她的眼里闪耀，而其后的深邃又像是无底洞，将悲伤，冷漠，成熟吞入腹中。
这不是一个11岁小女孩该有的眼睛。
瓦伦希斯将江黯扶起，抱住了她纤瘦的身体，她是那样瘦小，再用力一点似乎可以碰到麻布衣下的肋骨。
“江黯，你很厉害，我不如你。”
“嗯唔!”江黯也用力地抱住瓦伦希斯，她现在只有一米三多的身高，在瓦伦希斯的臂弯里鼓起小脸，声音稚气未脱，“不对不对，瓦伦希斯哥哥也厉害！”
她松开拥抱，坐在他的大腿上，靠在他的胸前。她顿了顿，再抬起头时，却变了神情，完全是一副脆弱的模样。
“江黯也忘不了妈妈死掉的那天。”她抓着他的衣服，缩成一团，“两年前，克瑞尔修士他骗我说妈妈要去远行，把江黯留在地下室里，保护我……但是我听到游行的声音了，我就跑出去，就看到妈妈被好多人打了……”江黯有些哽咽，“妈、妈妈被他们绑起来游行，他们烧了我们家房子，抓住江黯要扒光我的衣服打我……”
“别说了……”
“不，我要说！然、然后干爹把她们打跑了，背着我跟上队伍，但是.....但是妈妈被他们……被他们锁在了……火刑架上，妈妈……妈妈……妈妈一定很伤心，因为江黯这么不听话吧！但是……”江黯埋在精灵王子的衣袖里抽啜，她是个如何坚强的冒险家，但她也是被亲生父亲抛弃，亲眼目睹母亲被折磨致死的小女孩。
瓦伦希斯不太会安慰别人，只能轻拍她的背，想说点鼓励的话。江黯却用力地抹掉眼泪，瞪大湿漉的双眼，努力用沙哑的哭腔大声说出来:“但是，瓦伦希斯哥哥你也知道知道。虽然我妈妈也去了天上，但她一定希望江黯能天天开心，这是干爹告诉我的！瓦伦希斯哥哥也一定是这样被期待着的。如果，瓦伦希斯哥哥能为自己笑一笑吗，他们也会很骄傲的！”
精灵王子愣住了。他想起无数个日月前，他在瓦利文走后，抱起地上刚出生的妹妹的尸体，扑到母亲的遗体边。那时休也在，他们哭了好久，瓦拉也在，她几乎哭哑了喉咙，却不能多抱抱他们，含恨赶去支援父亲。
母亲，你也在期待着我能放心去笑的一天吗?
他望向窗外的夜，那星在低语呢喃。
他又回头低首与江黯对视。
如果他的妹妹没有死去：会不会和江黯一样?
她好像也有黑色的头发，但他不知道她继承了谁的瞳色，那个妹妹没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匆匆离开，现在有同样的小女孩在关心，他愿意将她视为长大的妹妹。
瓦伦希斯温柔地笑了，没发现自己的眼角也有些湿。
“好。”他回答，也许不仅在回答江黯。
“这才对，笑起来的瓦伦希斯哥哥最帅了。”江黯收起眼泪，她知道眼泪对瓦伦希斯非常有用，“对了，哥哥，我跟你讲，刚刚有个男生到我房间里了，不过他用了素术让我昏迷了，好不容易才醒来呢。”
“谁?”瓦伦希斯已经代入了角色，火气上涌。
“没事没事，但是我有些小发现。”江黯开始为他讲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