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黯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本・布莱克心中的一块大石才安然落地,他抚摸着江黯颈毛,生怕她再跑了。他以为自己该松口气了,可心底还回荡着不久前与沃伦、克菈莉莎的谈话的画面。
他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大赛?
一是克菈莉莎的邀请,认为自己可以借此混入那扎苏内,好完成瓦伦希斯的委托;二是,他对瓦拉的确有些许好感。
他见过很多女人,美丽的或妖魅的,贤淑或活泼的,比如江黯的母亲简·怀特,赏金协会总部的柜台小姐,路上遇到的那些大家闺秀委托人,还有旅途中偶遇半妖巫女。可是没有一人,没有一人让他不知如何去形容。
也许和梦有关吧。
来到世界之初,从那个“记忆的神使”赐予他姓氏,从见到画片时那强烈的即视感,直到在「莱姆多恩达斯」中的身影重叠。
他到底是把她看做“神使”还是“第一先知呢”呢?又或者说,时“瓦拉”。我只是冲动了吧,我只是想报答她,对吗?是为对瓦伦希斯男人间的承诺,是那200金币的赤条条诱惑,又或是好奇与良心同时作妖?还是说,我是……
因为喜欢瓦拉小姐呢?
可是喜欢,也做不到这份上吧,而且我们正式见面不过一天——也许是四天——如果我不喜欢,也可以带丫头赶紧离开吧?但我想,再了解她一点。一点点就好——而这又是为什么呢?她……应该不喜欢我吧,她那样的精灵……我呢?
江黯被不耐烦的瓦伦希斯抱走,说要去找休破除一下外形。
本・布莱克在原地愣了很久,还是没有想明白,他决定按下不谈,先解决了当下,他心知肚明的,应付沃伦和克菈莉莎的“约会”。
毕竟他不会失信。
在交付了场地损坏费,恐吓评委导致的精神损失费,侮辱他人所需赔偿费等万分可笑的费用后,本·布莱克带上了仅剩的1银币(这还是自己用1个铜币让江黯在街头赛钱画押赢来的)稍微整理衣着后赴约。
瓦拉约在了一家花店门口,处于城郊的平民区。
这家店由一对夫妻经营,主打一个售卖“城外野货”,以此来吸引买家。本·布莱克被瓦伦希斯警告完后抵达店门口,那夫妻二人正分工打包着几束喜庆的红色系花束,丈夫打泥,斟液,裁纸,妻子拣选、插花。稍大的孩子帮忙加装饰,小的那个负责写祝福语贺卡。本・布莱克看出夫妻俩都不是本邦人,男方是粗中有细的黑发精灵,大概率来自「圣阿达维耶」南方的城市(也就是南方精灵),而女方则是人类,他猜测是贤惠的「西莱特」郊区妇女,骨相和口音都像。
“叨扰了,老板,来束花吧,送给女士的。”
“贝丽,你交给我。吧,招待下客人。”丈夫接过妻子的活,汗水夹在眉间,淌过浓密的胡须,面带着笑意。
“啊呀,稍等,先生,您见凉——这不先知大人婚约即近,我们店包了点活干嘛。”
这家店并不高档,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简陋的小作坊,本也猜到是谁下令订这家的单了。女主人迅速地扎上最后一点风信子作点辍,洒上一些保鲜的混有木素能的水,这才用汗巾拭过汗水,笑吟吟地抬头,调趣道:“送给恋人?”
“呃……朋友。”本也尝试转移话题,“这些天忙吧。”
“忙啊!一年到头谁不盼着这节日多存点钱呐!”老板娘灵活地绕过脚旁边的工具,钻入花中,“您——朋友喜欢什么风格的啊?”
“蓝色系的吧……”本想到了瓦拉的眼睛,他看向坐在木凳上的孩子,有一个黑发的女孩子,估计是姐姐,她埋头苦干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江黯,“真可爱啊,几岁了?”
“十岁才十岁!半精灵啊长得快!第一王子您知道不?据说也是长到十七八岁就停止生长了,像纯精灵那样永葆青春哩。他大人啊,也对半精灵很好,得亏他大人来订购,咱还没想过这「神方」的花这么吉祥呢!”老板憨笑着。
原来是休下的单子吗?那瓦拉小姐为什么要选择这家店?难道是休推荐的吗?还有,为什么是「神方」的花?休原来这么博学?
他看着老板的笑容,鬼使神差地问道:“您和爱人作为平民,在这里很辛苦吧,我听精灵说人族在这里……。”
“还好啦,总是要过日子的,您知道不?那次浩劫后,很多南方精灵都逃来这里了。我和她啊,虽然寿命不同,但有什么关系呢?活在今天嘛,我如今吃饱穿暖,有妻儿房宿,生活已经很满足了,比起在外流亡,这些闲话又算什么呢?它又不能定义我们。”
“那次浩劫?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吗?我之前被困在秘境里,没亲眼见过。”
“啊,那您该庆贺的,虽然「圣阿达维耶」几年前在吾等圣树与前第一先知的保佑下免受了那场跨国无数的战争。但是啊,十年前,国内还有近半神级的灾祸啊要不是当年那位大人的援助,将那近半神级的东西压到上神使级,这米洛底啊,怕不是……”
“哎呀!尽讲这些,你们男人啊……孩子们最怕这故事了,你也别和客人乱说了,来,您的玫瑰花,七朵 350铜币。”老板娘将包装精致的玫瑰花放到他手里,“你女朋友在对面看你呢,先生,给你打个折280铜吧。”
本呆呆地取出300铜的纸钞。
“呃啊?我朋友喜欢蓝色的……”
老板娘向他摆出一幅“我懂”的表情,打断了本的话:“什么朋友啊?那姑娘盯你半天了!您知道在「月升节」期间送花意味着啥不?放心,你看我和我家男人都走到一起了……”
老板娘笑着又开始帮他找钱,速度快的像是怕本反悔一样,完事了便重新投入工作。
等,等我很久了?他回头才发现蒙了面纱的瓦拉正站在对面的玉石店前凝望他。他急冲冲地跑去,头脑一热将花送了出去:“瓦拉小姐,花!”
她瞟了眼本窘迫的眼神,叹了气接过了玫瑰:“当你无知吧,下次不要乱送了。”本想起老板娘确实暗示过什么,忙问原因。
“因为……”她眼神游离,“在「月升节」送花,是求婚的意思。可你知道,我也答应不了,我说过遍了,因为我很快就要——”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订了座位,先,先去玩会儿?”本连忙岔开话题。瓦拉的傀儡自本体借由圣树塑造,除了几处关节外,与本人无异。即使现在隔了层面纱,如此近距离贴上,本・而莱克也心神不宁了。
“哼……哪儿会这么带女孩子约会的……”
“伟大的先知小姐似乎也没有经验嘛。”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瓦拉低下头来躲避本的视线,然而脸上压制不住的红晕又暴露了这位也毫无经验的先知,那紧张的内心。本笑了笑,观察了下附近结对的行人,抬手笑道:“先知大人要挽手吗?我看其他灵族也这样。”
“……你要求真多。”但她还是挽上了。
隔着三两层衣料与一层革质护臂,傀儡体表的冰凉与本・布莱克皮肤下的温暖彼此渗透,先知并没展现出任何不适,大概是在王室社交里也经常和异性挽手,但第一次和年轻女士这样接触的赏金猎人却时时提心吊胆。
“瓦拉小姐,想吃点什么吗?还是说傀儡不需要进食?”
“这具身体是有消化系统的,如果可以的话……广场附近的一家甜品店不错。”几个孩抓住了瓦拉的衣摆,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手工。
“啊!我刚好订的地方就是那里,不久前你侄子带我去过。”
“那孩子,是不吃甜品的,只是以前和他们三个孩子常去而已。”瓦拉给了十个铜币于一位卖卵石链的孩子,将那项链给了本布莱克,“给你徒弟的,带她早点走吧吧,比赛结束后的你们那一个晚上,你就可以动身离开。”
那几个孩子喊着精灵语里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溜走了,看来瓦拉怀里这捧花确会造成误会。本为了打消尴尬的气氛,挤出轻松的笑,问道:“说起来,我很好奇他们三兄弟的故事呢。”
“三兄弟……你是说瓦伦和那对双胞胎吗?”瓦拉没有太在意,只是盯着脚下的地面,没有抬头与他对视。她思量了片刻,决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本,“布莱克先生,您知道这家花店的特别之处吗?”
“老板娘是人类?这在「圣阿达维耶」并不多见。”
“嗯唔……这也算其中一点吧。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这家店对于瓦伦和休都很重要。”她有些悲地凝望手捧的玫瑰,往事从她的口中流出,在嚣然市井中缥缈不定,“我的嫂子,来自「神方」的丞相府中的明珠。她啊,与我亲哥哥瓦尔在旅途中怀上了我的侄子,成为了那时父王朝庭时第一个也是唯一生下「半生之眼」的人类女子。她喜欢这家店,因为她就是在这于瓦尔第一次约会的。”
她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那扎苏,继续道:“她是个幼稚的女人,尽管那时我不过丫头片子,也能感受到她童心未泥。休被她收养,就同瓦伦一起长,但在王储府中,两个孩子都亲近她,特别是休。但是啊,布莱克先生,接下来的你可能会令你很吃惊,甚至不可置信。”
“您不妨说来听听。”本觉得在这个「圣阿达维耶」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到他了。
“布莱克先生,休,我觉得,她喜欢……我的嫂子,他把亲情与爱情混为一谈了。
“啊?”
这句话对本的冲劫不亚于自己当年突然背上十五万金币的债款。他脑内好不容易梳理清晰的人物关系信息网被瓦拉的一句话所击溃,他没有想到精灵王室的关系已经混乱到了《雷雨》的程度。
瓦拉・林在一个摊位前驻足,她的面纱似乎下了干挠术,只有本能看见真容,那摊主见来者是人类,没好气地又低下头去摆弄商品。本·布莱克取出100铜币的票子,想要用消费来缓冲一下震惊:“老板,那四叶草形的吊坠来一个。”
“75铜。“老板将价位票转了个面,明显要讹他一点,本分明看见那只有60铜。
没等瓦拉摇头拒绝,本就将100铜的票子按在老板的柜面上,“再加一根嵌玉石的链子。”
老板随之颔首,他推了推手中精致的工艺品,定睛发现来者是中午赢了首赛的人类。他背脊一挺,刚想说什么,眼珠一骨碌,又笑吟吟地收下钱,赠了一枚小巧的儿童别针,声音轻飘:“「月升节」快乐。”
本不理会他的神色,为瓦拉戴上项链,轻声道:“瓦拉小姐还真舍得告诉我……看,很适合你。”
瓦拉瞟向一侧,咬了咬下唇。她迅速瞄了眼那小巧的吊缀,不明白他的用意。
“第一次女生约会,不会做啥啊,见谅哈。对了,这件事你对瓦伦希斯说过吗?”本将儿童别针收起,那是黑耀石雕的小猫,让他不由得想起江黯。
“他要是知道休有这种想法,估计早和他打上三百回合了。我看休那孩子,有时候真像他父亲,直拗在某件事上不放。他要是放到爱好上也就罢了,令我头疼的地方就在,他总会曲解一件正常的事,不断地钻牛角尖,再用他古怪的行事风格一以贯之地去达到目的。我不知道这是否因为他曾背负过双生子的恶名艰难地生存。”
“我听瓦伦希斯说,他们三个一起在「圣域」里修行过?”
“已经过去好多年了。瓦伦希斯如若按人类年龄快到十八岁呢,他八岁那年跟我修行,在现实中与堂弟们共渡了两年。不久,就爆发了那场浩劫,雷便被接到宫中,我也继承了第一先知的位子,也是从那年开始,我们的关系便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