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昏迷期间,白月莺几次进入冰冷的水面去寻找物资。
她一直瞒着我,瞒着自己的病情,直到现在。
躺在帐篷里的她眉毛紧锁,嘴唇又干又白。
额头烫手,至少四十度以上。
“林。。云涛。。”
“我在!我在呢!怎么了?要喝点水吗?”
“我。。好像不行了。。”
“胡说!你听好了白月莺!你给我坚持下去!否则我以后再也不陪你上厕所了!”
“什么嘛。。。”
硬撑着笑了出来,她的笑又苦又惨,眼角的泪顺着脸蛋滑落,连泪水也是滚烫的。
简短的对话消耗掉她所剩无几的体力,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只剩下呼吸声。
我明白,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白月莺的病情只会恶化。
从症状来看,她应该是得了伤寒,并非之前盛行的传染病。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潜入深不见底的水下,回到曾经熟悉的街道,去寻找早已泡在水中的药房。
第二天一早,她比我醒的还要早,好像冥冥之中知道了我要远行一样。
“涛。。。”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药。”
“不。。。我已经不行了。。你赶紧离开我。。永远不要回来。。”
她硬撑着想要坐起来,但是身子只是颤抖了几下。
“笨蛋。。。说不定现在世界上就剩下我和你了,把你扔下,以后谁陪我聊天。”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那么的烫。
“但是。。。我现在是你的累赘。。。涛。。你扔下我我不会怪你的。。”
“不行!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坚持住!”
她被我的怒吼吓了一跳,但是我知道流下的泪水和惊吓无关。
“白月莺,等我。”
背起背包,我头也不回的跳入水中。
生怕再看到她憔悴的面容。
一路向北,我向着记忆中医院的方向前进。
太阳越来越高,冰冷刺骨的水总算是有了点温度。
原先的广告牌成了可以休憩的凉亭,一顿简单的午饭之后,我看到了那个红色的十字标识。
医院是栋二十多层的建筑,四楼以下都泡在水中。
平常的人满人患到了今天寂静的连鸟叫声的都没有。
按照常识,医院储存药品一般都在地下室和一楼。
也就是说我必须潜入水下。
没有装备,甚至连游泳镜都没有,我开始了第一次潜水。
水下世界比我想象的要美丽、清晰的多。
是一片蓝色的世界。
街道上没了行人,倒是多了很多五颜六色、不同大小的鱼。
第一次下潜我只坚持了二十秒不到,下潜深度估计连三米都没有。
第二次下潜,我撑了将近一分多钟。
第三次,我已经能在水里憋气三分钟左右。
医院的大厅里混乱不堪,桌椅板凳浮在半空。
手电筒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不值一提,室内和室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黑漆漆的走廊阴森恐怖,就是放在以前,也是恐怖电影最好的取景地之一。
急诊室、门诊室一个接一个的经过,到了快换气的时候,我已经能看到药房的标牌。
回到起点,吸了几口带着腥味的空气,我再次潜入水下。
药房的门锁早已被人砸碎。
水压很强,我费了很大力气也没有推开那扇门。
要是有白月莺在就好了。
可恶,只是离开连一天都不到,那家伙就在我脑海里不断出现。
再次回到起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场大雨就在眼前,狂风开始肆虐。
我开始担心她,几次想要返回办公楼的楼顶,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放弃。
如果不找到抗生素,就算我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到头来除了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怀里,大概没有第二个结局。
大雨倾盆而下,水面开始混浊、颤动。
“白月莺!”
我跳进水中,在水面之下,狂风变成了暗流。
就像有人拉着我的脚,每前进一米就要后退半米。
我不能放弃也不敢放弃,只能硬撑着前进。
这一次我手里多了一根钢管。
药房的门在杠杆作用之下只坚持了短短数秒整扇门就被撬了下来。
守卫药房的门在最后一刻依然阻止着像我这样的闯入者。
暗流乍现,手电筒脱手,地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身体不断撞在漂浮着的物品上,一连喝了好几口水,身体变得沉重。
整个人向着无尽的黑暗飘去。
完了。
我没有拿到药,白月莺就不会得救。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说不定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就算拿到药又能怎样,她还是一样会离我而去。
在天堂相会?
不,就算是地狱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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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呐,林云涛,醒醒。”
我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离我那么的近,又离我那么的远。
“噗。。。!咳咳。。。咳咳。。”
幻觉之中,白月莺与烈火和魔鬼都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刺眼的光线。
前胸火辣辣的疼,看向四周,我却躺在地面之上。
“啊。。。?这。。。”
水不见了。
钢铁混凝土重见天日,我甚至看见,有植物的根茎钻出地面。
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喊疼。
昨夜,不,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起身,回头,医院的全貌就在我的眼前。
重新踏在地面,这种感觉能让人暂时的安心。
人类早已不适合在水中生存,只有在这泥土之上。
“白月莺。。。”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不过,我梦到了她。
在梦里,白月莺站在山坡之上,朝我挥着手。
那不是告别,而是在告诉我快点跟上。
“呵呵,就是在梦里,那家伙也是一副冷峻的样子啊。。不过。。”
这还不是结局。
踏入医院的大厅,径直走到药房。
在废墟之中找到还算完整的抗生素,我踏上了归途。
走路的速度快了不少,但是我却不能控制的放慢脚步。
我想要回去,去见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
但是又害怕回去,害怕等着我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学校,这个作为我和她将近半年的避难所,在今天终于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保安室,教学楼,还有那栋造型前卫的办公楼。
楼梯已经很久没有爬过了,我在想,如果洪水再不褪去,我肯定会进化出脚蹼。
长满青苔和干瘪的贝类铺满每一级台阶,生命在失去水之中变得干瘪。
我就站在通往天台的门前。
“。。。。一定。。一定要。。。”
十几年的人生,加上十几次生日许下的愿望从未实现过。
但是今天我再一次许下愿望。
“吱——”
生锈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天幕之下的帐篷里空无一人。
“白月莺!!!白月莺!!!”
声嘶力竭的大喊,药盒在我手中被捏的吱吱作响。
找遍整个天台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她当作宝贝的雕花餐盒,那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如今被放在天台的围墙上,迎着风,落满灰尘。
“可恶。。!可恶啊!!!到头来。。谁也守护不了吗!!!”
我突然明白,自己的命运。
没有了她,生活自然也就不用继续下去。
站在天台边缘,脚下已不是清澈透亮的水面而是万丈深渊。
同时也是一种解脱。
“我来找你了,莺。”
踮起脚尖,身体向前倾倒。
重力和引力总是会掺上一脚。
闭上双眼,第二次静待死亡。
“林云涛!!”
几乎就在听到有人呼唤我名字的瞬间,裤带被人一把拽住。
我悬在半空之中。
那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一开始我只以为是梦,是命运阻止我死去的戏弄。
直到感受到她的体温。
“白。。白月莺。。你。。。”
回过头,那个女孩就出现在我面前。
离开时惨白色的脸多了几分血色。
她咬着牙,死死抓住我的裤带。
“笨蛋笨蛋笨蛋!!!别发呆了!!快上来啊我要坚持不住了!!!”
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