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或许、应该是转生了吧。
我的前世,高大壮,享年29岁,在一家小公司勤勤恳恳地开了五年宇宙机。
本来刚把项目上交准备好好放个年假,第一天睡到中午,正打算出门吃点烧肉祭奠下自己还在跳动的心电图,结果——
砰。
一个熟练的、标准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大卡车”,横着从小巷冲出来。
真就——转生专用配送车。服务一流,出发即到。
两眼一黑。
再次睁眼的时候,画风已经完全不同:
周围是陌生的木质天花板和墙壁、陌生带有点香甜的空气、微弱的鸟叫虫鸣和流水声,还有一旁带着点哭腔不断叫唤着不认识的人的名字的陌生女孩。
我记得她叫了很多次,“菲尼克斯大人……菲尼克斯大人……”
而当时的我眼皮像是被502封住了一样,只能从声音里感受到一种过于陌生的焦急和依恋。
那感觉让我很不自在。
我当时很想说:“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叫高大壮,不姓菲、不搞火系,连网名都叫‘二进制土匪’。”
但我连嘴都张不开。
从那天开始,我的人生进入了一种被动接收状态。
醒着的时候,我能听见窗外的鸟叫、水声,能感受到风从纱窗里掠进来,带着一股我说不上名字的甜味。
屋里静得像凌晨三点项目上线的公司,大家说完“辛苦了”,然后伸个懒腰的功夫就全都消失不见,只剩服务器在喘息的状态。
要不是我记得自己是被大货车“结束进程”的,我几乎要信了这是人事大发慈悲批下来的带薪疗养圣地,还是顶配附赠生活助理那种。
虽然现实是身处异世界小破屋不是高级会所,但确实附赠了顶配生活助理。
她穿着女仆装,真正的那种:长裙到脚、头戴白边发饰、举止得体——不夸张地说,比我家“Q宝”还智能。
她每天会照顾我,擦脸、喂饭、换药,还会低声地叫着那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菲尼克斯大人。”
开始我还想反驳几句,比如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宇宙机驾驶员……
——对,就是那个《THE DAY OF SAGITTARIUS》里的舰队指挥官!
呐,你懂的吧?
你一定懂的吧?!
你都祭出这种级别的经典女仆皮肤了怎么可能不懂啊喂!
但是我连嗓子都发不出声。说不定那会儿看上去,就像一只快断气的鱼。
她倒是没有因为我不回应就放弃我。
依旧日复一日地照顾我,动作细致得像在修复某个贵重的人偶。偶尔她的指尖碰到我额头,会带着一点凉意,那一瞬我甚至有点恍惚,以为自己在体验什么高端养老服务。
等我能转动脖子、张开嘴、哼出一点声音的时候,已经是不知几天后了。
我盯着木梁发呆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上一秒还在等转账到账短信。
现在呢?
账号都不在了,可能手机都被随手扔进了火化炉。
“……我叫高大壮。”
我终于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
女仆当时正在喂我粥,动作一顿,低头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那种在深夜日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女主角。
“您不记得了吗?”她抖了抖嘴唇,轻声说,“您是……菲尼克斯大人。”
我想了想,要不要辩解。
想想又算了。
反正她也不会听。反正我也动不了。
你叫我啥就叫吧。能吃上热饭,能听人类说话,我就不挑了。
我得慢慢搞清楚——我这是穿了、魂穿了、重生了、游戏bug了、还是……真的死了。
至少可以确定一点:
我还活着。
我现在的日常,大概可以被总结成:
“躺着、被喂饭、偶尔挣扎一下、继续躺着。”
起初我只能睁眼,后来能转头,再后来可以动动手指、翘翘脚趾。
有种冷冻培育罐里孵出来的感觉,只不过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古朴,毫无科技感。
女仆小姐烧的是柴火,灯是油灯,水是井里打的,衣服样式复古得像从奇幻游戏NPC模板里拷出来的。
她还会用一种像魔法但又不像魔法的道具——比如能把茶水保持在理想温度的“保温壶”,看起来像上古神器,其实本质上可能只是某种自热式反应炉?
我偷偷给那玩意取了个名:“中二热水宝·EX改”。
不过我没跟她说。她太认真了,我怕说出来她会认真查说明书。
她还是每天都叫我:
“菲尼克斯大人。”
这个称呼太中二了,听着像随时准备对抗世界毁灭的等级99的救世主。
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点点迟疑又坚定的语气——我竟然习惯了。
甚至偶尔有那么一瞬,我会下意识地回应她:
“嗯?”
然后才反应过来——我根本不是菲尼克斯!
我是高大壮,是个在小小的格子间爬呀爬,挣少少的工资,挤早早的地铁天天把班加的牛马。
但她不信。
她从没问我“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记得”。
她只是当我“受伤失忆”。
我试过纠正她:“我不叫菲尼克斯,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高大壮。”
她只是停了一下,然后——继续照顾我,就像我说的不过是一句发烧胡话。
我想,她可能根本听不懂“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这让我有点不安,又有点释然。
有一天下午,阳光特别好。
她替我翻身、擦脸之后,搬了张藤椅坐在我床边,开始缝补一块沾了草汁的围裙。
我假装睡着,其实在观察她缝针的手法——那动作之细致、节奏之平稳,让我想起之前在公司里看设计反复改稿的神态。连专注时皱眉的角度都差不多。
她缝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
“您的手指,明天应该能再动一些。”
我吓了一跳,差点露馅。原来她知道我在装睡。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早上,您握筷的力气,比昨天大了。”
她头也不抬,语气安安静静的。
我愣了一下。
然后不争气地觉得心里一热。
这种日子……其实挺好的。
我还没搞清楚自己是穿越了、被绑定了奇怪系统,还是某种休眠状态误入了平行时空。
也没人告诉我这个世界是魔法世界、蒸汽朋克世界,又或者是个要人命的完全潜行型MMO。
但我知道,有个人每天认真照顾我、不会追问、不会不耐烦、也不会说“你得快点好起来”。
她只是在——以她的方式,慢慢帮我把这个世界接起来。
我暂时也不想追问那么多了。
“菲尼克斯大人”也好,“高大壮”也罢。
现在我只想快点好起来,然后有一天能自己走出去,把那几个带把手的神秘壶拆开看看。
——也顺便,跟她说一句谢谢。
我能坐起来已经过了三四天。
现在就算没人扶,我也能靠自己撑住一小会儿,虽然撑完之后还是得像老年人一样躺下喘两口。
但我仍然心怀希望地试图挑战下一阶段:站起来。
毕竟我的尊严不能一直维持在“每天被人喂粥、翻身还得靠外援”这个状态。
虽然她做得非常自然,一点也不让人尴尬。
但你能想象一个穿着标准女仆装的漂亮姑娘蹲在你床边,一边给你擦脸一边说“今天也没有发烧”,那种场面对我这种靠三杯美式续命的前社会人来说,真的很有杀伤力。
于是某天早晨,在女仆小姐替我捏完腿之后,我就决定了。
“我想试试站起来。”
她没说“您还不能”“太勉强了”这类令人沮丧的台词。
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出房间。
我正疑惑她是不是不支持,结果她过了一会儿就抱回一个奇怪的木架子。
那个玩意看上去像半成品的秋千支架,底下装了缓冲绳和滑轨,我盯了几秒才意识到:
——这是个站立训练用的支撑架。
“……你早就准备好了?”
她没正面回答,只是把支架在地上摆好,试了试绳子的张力,然后抬头看我:
“来吧。”
声音和往常一样轻,但我好像听出了一丝藏不住的期待感。
她没有扶我。
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着我自己撑起上半身,咬牙把腿慢慢地,从床边挪下来。
脚落地的一瞬,有点发麻,像被电了一下。
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住支撑绳,脚一软、腿一抖,整个人差点拽歪了支架。
她动了一下,像是要扶我,但最终只是伸出一只手,扶住支架的一角。
然后看着我。
我稳住身体,一寸一寸地撑起来。
腰还没完全直,膝盖也不太听使唤,但我终于,真正地——站起来了。
那一瞬间,我甚至忘了自己穿着的是套睡衣,头发还是昨晚睡乱的鸡窝状。
我转头,看她。
她站在支架旁边,一只手还搭在上面,表情和平常一样,没有笑,也没有夸我。
但我清楚地看见:
她眼底的光亮了一点点,像窗外晨光照进来时那种不经意的柔和。
然后她轻声说:
“很好。”
我瘫坐回床上时,整个人像被拆了骨头,胳膊和腿跟橡皮一样。
她照旧替我擦汗,换了件干衣服。
没说多余的鼓励话语。
但我注意到,她把那个木制支撑架擦干净后没有收起来,而是放在床边,像是在告诉我:
下一次,你还会站得更好。
我倒头睡了一觉,梦里不知道为什么——
我走在一个很广阔的地方,天上飘着雪,一个人影站在前面回头看我。
她的声音很远,却很清晰:
“菲尼克斯大人,该走了。”
我醒过来,窗外阳光正好。
而我,只想快点再次站起来。
我能走路了——
准确说,是扶着墙能走几步。
脚下的力道还不够稳,走久了膝盖会抖,但比起之前那种“仰望天花板一整天”的生活,简直像升级成了社会功能恢复期。
女仆小姐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反应。
她只是照常给我换好了衣服,然后在我试着一步步挪到门边的时候,在我身后安静地递来了一双干净的室外便鞋。
“今天天气很好。”
她说。
我抬头看了看——阳光穿过屋檐洒在地板上,带着林木那种青草和树脂混在一起的香气。远处还有鸟在叫,不是城市公园那种音响播放级别的“自然音”,是真的,活着的、有点吵的鸟。
我突然有点想走出去看看。
她没拦我。只是悄悄在我身后垫了一个小垫子,防止我一屁股摔在地上。
于是我,穿着松垮的衣服,像个出院第一天的老年人,一步一步地——踏出了房门。
外面很安静。
没有路人,没有车,没有电线杆,甚至连屋外的栏杆都是用带苔藓的木材钉的。
院子不大,一圈短篱笆围着,外头全是林子,树影婆娑、虫鸣幽幽,脚下踩的是土路,边上还长着一堆不认识的草。
我低头盯着那堆草看了好一会儿。
这玩意看着像蒲公英和香葱的结合体,长着半透明的叶子,轻轻一碰就缩起来——像动画里那种拟生植物。
我用脚尖轻戳了一下。
它发出“啾”的一声。
我吓了一跳,差点退回门口。
“那是风缩草,”她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说,“会对脚步声产生反应,但没有毒。”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您在观察它。”
她神情淡定,像是在等我自己体验完再打分。
我无言以对。
我感觉自己像个闯入魔法书页的都市社畜,连一棵草都在用行为艺术告诉我:“欢迎来到异世界。”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屋子是两层的小木宅,结构紧凑,外墙刷了深棕色的木漆,窗子上的雕花很精致,居然还有嵌着花纹的小玻璃。屋檐下挂着晒干的草药,风一吹,药香就晃荡进鼻腔。
我抬头看了一眼远山。
白雾缠着山脚,像一张浮动的被子,天边一群鸟飞得很高,影子落在地上像刀割一样清晰。
我呼吸了一下。
风是凉的,但不冷。
空气中没有车尾气、没有塑料味。
有点像小时候回外婆家的山里——只是这里的山,比我记得的任何地方都要辽阔。
我忽然意识到:
这里,真的不是我原来的世界。
不是在地球上的哪个角落,不是哪个旅游胜地,不是哪个废弃的疗养院。
这不是我认识的世界。
我是真的,不知怎么的,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看向身后——她站在门口,一只手搭在门框上,静静看着我。
阳光从树缝间洒下来,她的影子投在木阶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画里走出来的角色。
我问她:“这附近有人吗?”
她轻轻摇头。
“这里是边境,没有人会来。”
“那你平时一个人住这儿?”
她点点头。
我心里一动,却没继续追问。
我绕完院子回到屋前的时候,腿已经有点打晃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我扶进门,替我盖上了薄毯。
我靠在靠垫上,喘着气,盯着刚才走过的那一小段路。
没几步,但我感觉自己走了很远。
——离开了“病床上的废人”那一步。
——也向这个陌生的、安静的“异世界”,靠近了一点点。
其实我一直知道,自己头发已经长得不行了。
前额的发丝快垂到眼睛,脑后也一撮一撮地翘起来,走路一吹风就糊在脸上。洗脸的时候总被沾水的发梢抽自己一脸。
但嘛,住在这深山老林的地方,没有镜子,我也就选择性忽略了这件事。
直到那天,她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捧着一块干净的布和一把银色的小剪刀,看着我说道:
“菲尼克斯大人,该剪头发了。”
我正低头挑桌上的木屑,听到这句话时脑袋“嗡”了一下,直觉告诉我——今天要办点正事了。
“欸?现在就剪?”
她点头。
“外面风大,屋里阳光正好。”
说得真有道理,我完全反驳不了。
我被安排坐在窗边的木椅上,阳光斜照进来,带着初春的暖意。
她将那块灰白的布轻轻披在我肩头,手指在我脖颈处打了个结。
布料冰凉,落在皮肤上像被风亲了一口。
我突然有点紧张。
她站到我身后,一只手轻轻理顺我脑后的发丝,一只手举起剪刀。
“咔哒。”
第一缕头发落下。
她剪得非常安静。
剪刀开合的声音像节拍器,一下又一下,落在我的耳边,也落在我的心里。
她没有说话。
也没有问我要什么发型,三七分还是四六分,刘海要不要空气感之类的。
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担心她剪坏。
她的动作太稳了,就像她每天为我喂饭、铺床、系带子一样,带着某种已经无数次重复过的熟练感。
我忽然想问她:“你以前也经常帮我剪吗?”
但我没有问。
我知道她会说“是”。
然后不再解释。
她认定我就是“菲尼克斯”。
无论我记不记得她,无论我是不是那个“菲尼克斯”。
她相信的,就是这个坐在椅子上由她剪发的我。
窗外有风吹过。
细细的,带着药草香。
一缕被剪落的发丝随风飘到了窗台上,她伸手捻住,又顺手按了按我额前的头发,像是在确认长度是否合适。
那一下动作非常轻。
却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她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
她低声说:
“这里不剪太短,容易被风吹到眼睛。”
“……你试过?”
她没回答。
但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熟悉。
也许她真的为那个“菲尼克斯”剪过很多次头发。
也许那个人就是我。
也许,不是。
可我现在坐在这儿,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听着风声,看着窗外树影在地上晃动的样子,突然不想再分那么清楚了。
剪完后,她轻轻解开那块披布,带着细碎发丝的布料被她抖开,发丝随风散落在门外。
她没有说“剪好了”,只是退了一步,看了我一眼。
我摸了摸额前头发的长度,刚好露出眼睛,不会扎到眉毛。
“挺好。”我说。
她点头。
“您这样……看起来更像您了。”
我心里某个地方轻轻一动。
但她没有解释那句“更像”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有追问。
那一刻的风,好像真的变得轻了点。
那天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着照进来,我照例在院子里“遛自己”。
所谓遛自己,就是扶着廊柱走一圈、站在门口吹风、观察今天风缩草是不是比昨天跳得快。
女仆小姐站在门口,手搭着门框,看着天。
她真的很擅长站着不动这件事。
我怀疑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在让风吹她发丝的时候形成某种优雅静物感。
“天气不错。”我随口说。
她点了点头:“嗯。”
“我大概再过几天就能走远点了。”
她又“嗯”了一声。
然后转身去厨房添水,顺便替我把晾着的衣物抖了抖,像是一切都在她的预期内。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
我靠在门边,晃着脚问:“我之前躺在那张床上,是你把我带来的吧?”
她站在廊下整理晒药草,背影不动。
“是。”
“那……我当时是什么状态?是受伤?中毒?还是、死了?”
她的动作停了两秒,又继续翻动药叶。
“昏迷。”
这回答短到有点像报数。
“就……昏迷?”我挠了挠头,“那你怎么判断我还活着?”
“有呼吸。”
“……”
嗯,确实是个标准又可靠的判断标准。
我站在门槛边吹风,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
如果我是穿越过来的,那这个身体原来的人去哪了?
是死了?突然暴毙?还是出了什么不测?
她叫我“菲尼克斯大人”,说明她认得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也就是说,我“接盘”了一个可能死在山林里的贵族男。
如果按照以前看过的轻小说套路推理——要么是魔物袭击、要么是贵族被流放、要么是中了什么咒术,反正十有八九是不太体面的下场。
但她不说。
我问不出来。
她没有回避,也没有编故事,只是冷静地陈述最基本的信息,然后就不说了。
我突然有点理解她这态度。
——你要真是什么“菲尼克斯大人”的话,你自己肯定记得。你要不是,那她说再多你也不会信。
干脆都不说。
倒也省事。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把晒干的药草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一点不含糊。
那专注的神情让我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也许她已经为那个“菲尼克斯”整理过很多次遗物。
也许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她还是会一样,一样地照顾,一样地收拾。
不过这样一想,我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我现在活得还行,不是冰冷的“那个谁”,是能走能吃、还会吐槽和自己搭话的高大壮——她愿意继续叫我“菲尼克斯大人”,我也就不太打算纠正了。
在这里,不说实话也不是坏事。
我伸了个懒腰:“等我能走得再远一点,我要出去转转。”
她站在窗边没回头。
我以为她会反对,但她只是像平常那样轻轻说了一句:
“好的。”
其实我有很多想问的事。
比如这个国家叫什么?有没有别的城镇?世界上有几种族?有没有冒险者公会、魔王、勇者、年费会员制的传送法阵之类的。
但我想了想,又把这些问题咽了下去。
因为我知道,她要么不会说,要么说了我也听不懂。
反正等我出去了就能知道。
比起坐在房里死抠设定,不如快点恢复出院,然后亲自去体验一把异世界生存实录。
我想成为第一个能用“跨界移民”的身份注册旅馆会员卡的现代社畜。
晚饭的时候,她煮了带点苦味的汤,里面还有颗我认不出的果实。
我喝得一头雾水,她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喝,也不解释味道。
但最后她轻轻说了一句:
“这个……对恢复体力有帮助。”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这就是她的方式吧。
不说那些没必要的东西,只说“你需要知道”的那一部分。
那也够了。
现在走起路来顺畅多了,动作也比第一次玩VR时协调不少。
不过这里可不是游戏,要真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离“自由飞奔”还有点距离,但像这样绕院子两圈、端碗走回屋、提水都不再是问题。
所以,在一个普通到不普通的傍晚,我一边晾着洗完的木碗,一边随口说:
“我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她正在屋檐下把晒干的药草从晾绳上取下来。
听见我的话,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嗯。”
就一个字,不惊不喜,也没有多问一句“去哪”、“为什么”。
就像我说的是“今天风比昨天凉”一样,她接受得自然而顺畅。
我以为她会迟疑一下,至少提醒我“山路不近”或者“体力可能还差点”,但她什么也没说。
那种“你决定了,我就配合”的气场,让我一时间有些感动。
于是我补充道:“明天一早走吧。趁太阳不大。”
她轻轻应了一声。
“好。”
晚饭后,她开始整理行李。
她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把干粮用布包扎好,用草绳系紧,顺手加进了几个晒干的果干块和一包粉末状的什么东西。
“这是止痛草。”
她淡淡地说:“磨成粉,加水即可。”
“喔。”我接过,感觉自己瞬间从“伤号”转职成“野外求生初学者”。
她又拿出一只小小的木盒,打开后是一枚绿色晶体嵌在金属框架中的小装饰物。
那是之前她曾塞进我枕头底下的护符。
“这个随身带着。”
“它能干嘛?挡魔法?避瘴气?发热保温?”
我随口调侃,她没有笑,只是轻轻将丝绳系好,帮我把它挂在颈间。
“请随身携带。”
“好、好。”
她不说功能,我也懒得追问。
毕竟以她的风格,要是真的有用,她自然会在关键时刻叫我打开它;没用的话,多半也是“有纪念意义”。
反正比我当年公司年会发的那块“码农勇者勋章”靠谱多了。
她没整理太多东西。
两人合背一个包——简单的食物、必需的药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她从墙角拖出来的一把长剑。
柄上皮缠得严实,剑鞘边角磨得起毛,不像装饰。
我看了一眼,有点愣。
“……这个也要带?”
她点点头:“防山贼。”
“你会用?”我脱口而出,有点期待她回答会。
她没说话,只是拂去剑鞘上的灰尘,检查了几下缠绳和护手。
我挑挑眉,没再多嘴。
她不说,那就当是会吧。
至少比我这个连鱼都没杀过的异世界菜鸟,靠谱得多。夜深了。
我们一人坐在院子的一边,她削着药材,我在摆弄行李,装来装去、反复纠结该不该带那张画得像咒文又像涂鸦的地图草图。
其实我挺兴奋的。
终于可以亲自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给我的印象是:
风吹得好,草会叫,水是甜的,女仆很靠谱。
如果能再遇到几个正常点的人、吃点没苦味的菜、体验一下真正的“异世界生活”——我就满足了。
我没想过要做什么“勇者”,也没想去打倒谁。
我就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长什么样。
女仆坐在不远处,影子落在药草上,静静的,和这段生活一样。
准备妥当后,我回屋洗了把脸。
再回到屋外时,她已经把包背好了。
“明早动身?”
我问。
她看着我。
“可以。”
我点头。
“那就说好了,明天出发。”
她没有再确认一次。
也没有笑。
但我觉得她眼里像是有一点点、几乎看不出的光,仿佛她也在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安稳。
窗外的风吹得比平时轻,院子里没有虫叫,没有风缩草发出的“啾”声,一切安静得出奇。
但我没察觉。
我只记得她替我关窗时轻轻的脚步声,还有最后一眼她拉门离开时身影的轮廓。
我想,明天开始的旅途一定也像现在这样安稳。
——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