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得比平时早。
准确来说,是根本没怎么睡着。
不管眼睛闭上多少次,脑子总在绕:今天,我们要下山。
从这个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山林木屋,第一次走进她从不多说半句的——“外界”。
所谓的“魔法世界”。
当然,现在的我还没看到魔法,更没见过世界。眼前只有一床踢掉的披风、一根快折的床柱,还有雾得快要呛进肺的空气。
我翻身坐起,腿一甩,披风裹住脚踝,差点把自己绊个后空翻。
真是个好兆头。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窗缝透进来的雾声。空气潮得像被拧干又丢进锅里煮了一遍,黏糊糊、闷热又带点凉意。
我揉了揉脸,站起身,掀开窗帘看了眼。
天亮了。
不是阳光明媚的那种亮,是灰白一片的那种。晨雾沉沉地压着树林,像有人把整座山披上了褪色滤镜。
厨房方向传来轻响。
我闻到烘烤干粮的味道,顺手披上外套走过去。
她正低头,系紧干粮包最后一颗扣子。
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沉静,干净利索得像在执行什么任务。
“早啊。”
我朝她打招呼,语气比平时轻快不少。
“……早。”
她还是那样应了一声,语气低低的,但不冷,也不算客气。
这已经算她最日常的语气了。
但我不一样。
我快要藏不住嘴角的兴奋了。
因为——今天是我出发的第一天。
是我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之后,第一次踏出这间木屋,要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去看看她不肯解释的“魔法”,去感受属于这个世界的——风、雾、路,和未知。
她替我整理披风、调整绑带,顺手帮我扣上护腕。
这些都是她亲手缝的。
她的指尖依旧冰凉,动作也依旧娴熟,但有一点不同:
她今天动作,慢了一点点。
就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犹豫。
我忽然觉得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也紧张吗?”我试探着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今天,我们出发。”
我忍不住笑了。
“听起来真像台词啊——‘冒险开始了’。”
她抬眼看了我一下,没有笑。
但我还是看见了她眼角轻轻动了一下——像风吹动雾气那么细微,但确实动了。
算是笑了。
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雾很重,空气潮得厉害,鞋底几乎要被林间的湿草吞进去。
她的披风扫过草面,带起水珠轻溅。我原以为她会踩出声音,但她的步伐轻得像是踩在梦里。
我一边走一边偷看她的背影,想开口问她:外界到底是什么样?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一个人撑了多久?你会魔法吗?你其实是冒险者?女仆团领袖?骑士团参谋?皇室卧底?
但我都没问出口。
因为她不会回答。
她早就在用行动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就自己走下去。
山道很安静。
安静得连鸟都没叫几声,树枝也不怎么动。可能是雾太重,连生物也懒得活动。
我正想着要不要冒个险打破沉默时,她停下了脚步。
“停。”
语气干脆得不像是提醒,更像是指令。
我立刻刹住脚步,甚至不敢呼吸太重。
她没有回头,只是右手轻轻压住腰侧的剑。
我从来没见她拔过那把剑。
我突然意识到——雾更浓了。
“咻——!”
一声奇怪的震鸣从灌木中炸开,带着一圈肉眼可见的光痕扩散出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只看到像魔法阵一样的光圈在草丛里亮起。
下一秒——
那光圈之中,三道黑影一闪而出!
雾被他们冲破,带出湿草碎屑,光线也像瞬移一样从侧边劈来。
我来不及分辨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只知道——
危险来了。
我本能地后退,一脚踩空,翻滚在地。
她已经冲了出去。
剑光劈开浓雾,连贯得像水流断石。
我趴在树后,看着她一人迎战三人。
她出招角度干净利落,没有多余动作,也没有花哨架势。她不是乱砍,而是精准地击溃每一道迎面扑来的法术,每一次斩击,都精准地替我化解掉致命的魔法攻击。
我第一次见她战斗。
之前我以为她只是个沉默寡言的生活管家——现在我知道她根本就是披着女仆外皮的战斗模组。
但我不能发呆。
轰!
一颗灼热的魔法飞弹贴着地面扫过,炸开的泥浆劈头盖脸!我连滚带爬地栽进另一棵小树后,嘴里全是碎叶和泥土的苦涩。
怎么滚过来的?不知道!
大脑还在宕机,身体却已抢先执行了“逃命”程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敌人真的冲我来了!
是冲着要我命来的!
这不是游戏,更不是梦境!
冰冷的杀意,货真价实地锁定了我!
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头皮发麻,喉咙像被巨石堵死,连一丝尖叫都挤不出来。
视线慌乱地捕捉到她。
她没有回头。
也没有丝毫犹豫。
一人独战三人,如同瞬间从日常模式切换至最高效的杀戮程序。她的剑光每一次闪烁,都在浓雾中犁开一道短暂的空白。
不是她动作太快——是我太弱,弱到连她的残影都捕捉不清!
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至少……不能绊住她!
尽可能……别当累赘!
我不是战士,不会魔法。但配合……或许可以!
压下所有胡思乱想,我死死盯住她的背影,尝试解读那细微的动作节奏。她头颈微偏,我立刻咬牙侧移,拉开敌人可能的攻击角度;她脚步后撤,我同步后退,为她让出突刺的空间。
不是她需要我的提醒——是我需要学会如何不成为她剑锋下的障碍!
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脚边——几块被炸飞的湿泥,还有一截断裂的枯枝!
就是它!
想也不想,我抄起那根枯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离我最近那个敌人的脚边砸去!
啪嗒!
没砸中!但枯枝划过他脚下凝聚的魔力轨迹,激起一阵细微的能量涟漪!
足够了!
她的剑光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切入——嗤! 一道即将成型的法术结构应声溃散!
我屏住呼吸,一边狼狈地翻滚躲避着四射的魔法飞弹,一边像饿狼般疯狂扫视地面:
树皮!石子!泥块!羽毛!什么都行!
只要能扰乱敌人一瞬的视线或施法,就是我此刻唯一能做的“支援”!
思路……渐渐清晰了:
不喊话、不上前、不添乱。
我不是她的队友——我是她的节拍器,是她的“辅助器件”。
她依旧不回头。
但她的步伐越来越坚定。
我们……在突围!
敌人明显被这骤然提升的同步节奏打乱了阵脚。她的剑势如同风暴席卷,每一击都精准地打断对方凝聚的魔力核心,硬生生在围堵中撕开一道缺口!
他们……在后退!
那个一直躲在后面吟唱咒文的家伙,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动摇——他被这连绵不绝的精准打断搅得心神不宁!
就是现在!
只见她猛然踏前一步,剑光如电,逼退最后一个悍不畏死扑上来的敌人,紧接着一个回旋,锵! 替我挡下了一道几乎擦着我头皮飞过的灼热魔法光束!光束落在我身后半米,瞬间将枯枝败叶烧成焦炭!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
她似乎极快地低语了一句,声音淹没在爆鸣中。但我看清了她的动作——她朝我们来时的方向飞快地瞥了一眼,随即,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了前方!
前方……是斜坡!
坡下的雾气明显稀薄,甚至有几缕模糊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那片林木深处,地势复杂、植被纠结——正是摆脱追兵的天然掩体!
她在为我打开突围的缝隙!
跟上!
没有一秒迟疑,我手脚并用地跃起,几乎是扑向她劈开的那片临时通道。
斜坡上湿滑的草地险些让我再次摔倒,她却反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猛地将我一拽,拉回重心!
冲!
我咬紧牙关,踩着她剑气撕裂的那片乱流边缘,一头闯了进去!
突破点就在前方!
还差两步!快一点!
脚下的斜坡又陡又滑,雾气已经被甩在身后,那道光亮透过枝叶,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