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捡回了一条命啊。”
嗯?
一双犀利的眼睛从暗处幽幽透出来。
仿佛要把我从里到外看穿,让我瞬间感到一阵彻骨的毛骨悚然。
几分钟前,我刚被扔进来,肩膀撞在石板上,特制锁链又在骨头上咯得一紧,差点破口大骂。
“我说了我不是魔族——!”
没人听。
门“咣”一声合上。外面传来哐哐两下上锁声,随后脚步声远去。
彻底没人搭理我,直到——
角落传来人声,还有种莫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我打了个冷战,脊背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循声转头,发现那双眼睛不远不近,就隔着牢门斜对角的位置。
被光线切成一半的脸看不清细节,但那种从阴影里露出来的轮廓和神情,怎么看都不是会在便利店里跟你抢最后一盒布丁的那种普通人。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试探着。
他没回答,只是微微地歪了歪头,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在装傻。
好吧,八成就是在说我了。
毕竟这里除了我,应该也不会有人被五花大绑送上刑场一顿操作一块肉没掉,于是原封不动被退回来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的锁链。
那玩意儿直连地面上一圈发光阵纹,反应稍微大点都会激出一阵让人鸡皮疙瘩狂冒的紫电。
如果这不是 VIP 托管服务,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了。
其实我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
在从刑场下来被押送过来的路途中,我挣脱脸上的封锁,试图找人伸冤。
对其中一个指挥官大喊:“我不是魔族啊你们搞错人了!!”
得到的回应是一记比魔法更狠的拳头,还有一句:
“狡猾的魔族!死到临头还打算蛊惑人心!”
一个老兵哑着嗓子说:
“我老婆和女儿都被你们抓走了!你们再怎么装,我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于是,我成功触发了“队员情绪激烈,场面一度失控”的支线事件。
有人想拔刀砍我,但是被队友强忍悲愤拦下:
“没用的,别这样!……万一他找到破绽逃跑了怎么办,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杀死他们该多好!”
这劝架理由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好吧,至少我算是搞懂了一点这个世界里所谓“魔族”的设定——砍不死的异形怪物,得用特殊手段才能解决。
于是我就这样被拖回了这见不得光的鬼地方。
不过,为了我这“疑似魔族”的超规格犯人,他们单独给我这间牢房加装了一些额外的抑制设施。
比如间隔用的柱子后面,都嵌着发出淡淡荧光的石头——那玩意儿沿着墙壁布线,像是某种简化法阵。
我目之所及的其他单间,没有配备这样的石头装置。
当然,刚才开口说话的家伙那边也没有。
他还在痴痴看我。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当成某种稀有个体的活体样本了。
“你……你好像知道很多事?”面对目前唯一能交流的对象,我斟酌着语气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无响应。
简短沉默后,他用有韵律的升调轻轻“嗯——”了一声,像悟出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早上外面动静闹得好大……”
我屏息凝神,认真倾听。
“……连看守都被调走了,”
“……我本来打算逃跑的,”
他顿了顿,举止越发松弛:
“……原来早上那阵大骚动的主因是你,”
听到这话我精神紧绷了一下。
“……幸好没跑,不然我就错过乐子了。”
他舒展身体换了个姿势,背着我躺下。
然后轻轻传出有规律的鼻息声。
咻咻,咻咻……
我已经快要被这个陌生世界逼疯了。
“喂……”
我还是忍不住小声试探。
没回应。稳如老狗。
于是我只好自言自语: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真要算罪行,也顶多是……穿错了身体?”
嗯,这句说出来我自己都有点心虚。
就像是你跑进考场坐在别人座位上然后考试还答得贼好,结果考完被人一把揪住:“你不是本班的吧?”
而你只能咬牙说:“不,我是只是……转生了。”
对,听着就像是在胡说八道。
“我不是魔族。”我又小声说了一遍,像是对空气发誓。
“那你是什么?”
那声音悠悠地再次响起,和刚刚说“捡回一条命啊”时一样懒散,却又仿佛一针扎在我脑门上。
但我的情绪就这样很轻易地被钓了起来。
没办法,只要有回应,有交流,一定能找到突破口——也只能这么想了。
“我是人类!百分之一千是人类!还是不会魔法的弱小人类!我既没有长角也没有獠牙,更不会在月圆的时候变身成狼人模样,我们不是都一样吗——”
“——等等,你……”他突然来了精神,打断我的话,“你真这么想?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啊?”
“诶,不对不对不对……”他开始自说自话。
“噢,对的对的对的……”
不是,这真不是刻意玩梗吧?
他的举动让我有点哭笑不得,恍惚间不小心触到机关被法阵烫得嗷嗷叫。
“……对啊,书上确实记载过——”他好像结束了精神打架,“魔族脑子有问题很正常,没常识也很正常——”
“哈?!”——我还在思索怎么翻身避过烫伤的部位,好让自己舒服点,他说什么我没留意,但是潜意识告诉我要这样反应。
“听好了,你不是人。”
这下我真听清了。
震惊,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说。
在我短短二十多年的牛马生涯里,我都没机会对上司这么说。
我也不敢就是。
“不是,凭什么呀!?”想法同步说出了口。
“你没有角?”
“嗯。”
“没有兽耳?”
“对啊,我是人,又不是兽人。”
“没有尾巴?”
“……也……不是不可以现装一个……”这么回答好像沾点莫名其妙的恶趣味。
“这就是人类和魔族的区别。”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现在从容地靠在墙角,脸好像转过来了,一脸玩味地看着我。
“那不证明我就是彻彻底底的一般人类。”
“不,很明显你是魔族。”他那表情像是憋笑,又像是发现新大陆的欣喜,“原来你真的没有常识吗?”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好补充道:
“不好意思我真的是人类,但是我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的人类。额,更准确一点大概是魂穿?我对这个世界确实是一无所知。”
请你不要再当谜语人了——很想说出口,可是考虑到异世界人可能连“穿越”这个词都无法好好消化,还是尽量只说对方能听懂的,避免混乱吧。
“嘶……‘穿越’这个词好耳熟,我好像从哪本书上见过,但是不记得了。”
看吧,果然。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魔族,我是人啊,我不该遭受这样非人的待遇!”
“你怎么证明你是人类?你既没有长角,也没有兽耳或者精灵耳,更没有尾巴。”
“人类至少会有其中一两点身体特征。”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兜帽,指着头上两块圆润的凸起,“我是熊族,虽然我没有尾巴,但是我有代表我所属种族的兽耳。”
昏暗的牢房里,他坚定地看向我,眼里闪着光,看起来很亢奋。
“你最好检查一下刚才被魔法阵烫伤的地方——”
我照做了,结果找不到一点受过伤的痕迹,也不痛了,有点瞠目结舌。
他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接着像背课文一样大声对我念到:
“
魔族识别纲要:
1. 外形与人无异,却不带任何人类种族的标志性特征,如兽耳、兽尾。
2. 缺乏人类常识,思维跳脱,言语和行为难以预测。
3. 拥有惊人自愈力,普通武器无法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
全中,无法反驳。
开玩笑的,第二点还是该抗辩一下的。
有那么一瞬,我竟真的接受了自己是魔族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