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防御都不会,我认了。
明知境况不妙,还在紧张别人的安危,全然忘了自己也身陷险境,结果白白挨了一击,差点昏死过去。
好在,我还有那所谓的超越常人的自愈能力……吧?
理应如此。
可惜现实很快打了我一脸。
在师傅那半吊子治疗魔法的辅助下,我的伤势不见好转。
不仅没好转,甚至还开始发冷发麻,像是身体自己都放弃治疗了。难道我的恢复力是限时有效的?
还是说那种传说中的再生能力,并不包括像我这种“半边身子没了”的极端状况?
想一想也是,人家说的“超强恢复力”大概也只限于掉块肉、断根指的程度吧,像我这样半边血肉直接削去……怕不是系统认定为“不支持此格式”。
总之,我现在的状态——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动一根手指都会痛到眼前发黑,挣扎一下就跟五脏六腑一起被拽出来似的。
也就是还能维持一点意识,不然真该躺着等死亡降临了。
一边还能听见牢门那侧的喧哗,金属撞击声夹杂着咒语和爆裂魔法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毫无疑问是调查队的人正在和魔物交战。
他们打他们的,顾不上这边,我们这些犯人——我还是本来就要处死的人——显然不在他们的关照优先级之中。充其量等战斗结束过来清点一下尸体有没有少吧。
而另一边,也就是原本该暗无天日、潮湿发霉的那一整面牢房石墙,现在却明亮得像天堂的入口。
——是阳光。
不,是触手的杰作。
那些扭曲而透明的触手,在监牢里肆意舞动,什么柱子、墙面、天花板、铁栏,一通乱砸乱戳,根本没打算分敌我也没打算节制。
其中有几条尤其兴奋地朝墙壁一通搅和,像在拆玩具。
终于,一根根结构支柱轰然倒塌,一声巨响后,石砖崩裂、尘土飞扬,牢房整整左侧墙体坍塌了一大片。
就像什么巨兽从外头一口咬开了监牢,缺口宽到连马车都能开进去。
碎石还在不断往下掉,天花板上的灰土一层层地抖落,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咔啦”作响,说明上方结构仍在持续崩坏中。
阳光就那样透过残垣断壁洒进来,落在我灰扑扑的脸上。
是真的。
不是梦,是灼热而刺眼的、令人怀念的日光。
如果这是剧本,那这肯定是逃出生天的转折点。
但我却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我知道,我得靠自己站起来逃出去。
可惜,我连“撑起半个身子”这件事都做不到。
而师傅此刻就靠在我身边,他还是维持着那个——一手撑防护罩,一手为我释放治疗魔法的姿势。
但这次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变得迟钝,魔法的光也没刚开始那么稳定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挂着细密的汗。
呼吸不稳,一看就是强撑着不肯松手。
“别救我了……”
我努力张嘴把话挤出来。
“你快逃……趁现在……”“哈?”他头也没抬,“你脑子该不会已经坏到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想耍帅的程度了吧?”
“……再拖下去,我们两个都走不了。”
他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嘴唇轻轻地动着,好像在咬牙,像在骂我蠢。
然后,他加大了治疗魔法的输出,强行将那道光压向我伤口处。“……我留下。”我想抬起手阻止他,可手根本抬不起来,“听我的,就当还我之前欠你的饭……”
“你少浪费体力说些有的没的。”他终于瞪我了,眼睛红得像快哭出来,“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嘴硬是异世界人的魔族?!”
“是啊……我是魔族,放这里不管也不会死的……会没事的。”我顺着他的话说,“说不定我一会就被魔族同胞发现,然后救起来了呢?”
其实我也知道,说这些完全是自欺欺人。
但我还是说出口了。
挣扎好累,更何况怎么挣扎好像也活不了了。
趁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时候赶紧重开好像也不错——“不行。”
“……让我睡会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感觉到我真的不太行了。
呼吸越来越浅,四肢越来越冷,连眨眼都慢了半拍。
耳鸣像海潮一样席卷过来,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隔离在远处。
“扔下你不管,我会做噩梦的啊!”
他表情认真得让我说不出第二句话。
交涉失败,随他去好了。
我只是不希望我死得那么没意义,并且还因为我拖累,世上少一个记得我的人。
触手攻击的频率丝毫没有减弱,但是他的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真活该啊,本想这么戏谑他。
转念一想,一定有我还能为他做的事。
突然,一道异样的光从防护罩边缘闪过。
咔。
是裂痕的声音。
果然——他的防护罩开始撑不住了。
“后面——!”我努力吼了一声,可来不及了。
一道粗壮如柱的透明触手像从虚空中伸出来般,快得根本躲不掉。
我没多想,靠最后一点意识和肌肉反应,将师傅扑开,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他前面。
砰!!!
我感觉身体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穿透、击碎。
疼痛像洪水一样灌满大脑的一瞬间,我什么都听不见了。然后,我倒下了。
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半边脸——空的。
再往下探,肋骨以上几乎都不在了。
没有愈合,没有温热,没有奇迹。……什么都没有。
就连痛感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意识在远离。
这次是真的。
原来死亡的前兆不是剧痛,而是安静的空洞。
“……这样啊……”
意识像漏斗一样往下坠。
连思考都像是他人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
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我要死了。
眼前开始闪过画面,像走马灯。
女仆的笑容、师傅认真画魔法阵的背影、还有——自己坐在电脑前敲代码时的烦躁面孔。我来这个世界之后,一直说着“我要变强”“我要救她”“我要打魔王”,结果什么都没成就。
连活着都做不到吗?
也难怪,在这些怪物的包围网下,不会魔法要怎么活啊。
不过还是觉得自己好没用。
“对不起……”我想说出口,却连气息都不足以支撑语言。
他趴在我身上,大声喊着什么。
他那样子,好熟悉……
神情渐渐和失去女仆那天的我交叠……
我看见了……我自己?
痛心疾首的自己……
我还什么都没做到……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了结!
……
心脏猛烈一震。
胸口深处猛地一热,像是有眼看不见的泉突然开了闸,一股陌生的力量自己涌了上来。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的意志冲破所有障碍,奔腾而出。
我还没有拯救任何人!
我还没向她证明我是她值得托付的人!
我不可以止步于此!
还没结束呢!!
那一刻,胸口发烫。
无数细密的金光从心房炸开,迅速蔓延全身。
破碎的细胞像被某种法则之力重构,扭曲的骨骼归位,血肉再生——
我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
听到了肌肉重新缝合的声音。
听到了心脏重启的轰鸣。
“——唔!”
我睁开眼,视线一片清明。
不疼了。
不累了。
全身上下前所未有地协调、轻盈。
奇迹般地恢复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连一道疤都没留下,连力气都好像比之前更强了一截。
刚才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现在却觉得连山都能举起来。
举……
举还是举不起来,双手仍被紧紧箍着,施展不开。
“你——”他瞪大眼,“你怎么……?”
抱歉,没时间解释了。
他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被我像拎猫一样叼起,甩到肩上。
我冲向那道光洒下的缺口,踏出塌陷的牢房。
前方,是阳光铺就的逃生之路。
现在活着,就是胜利。
我不会再死一次了。
——跑吧。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