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原来是这种感觉……"我肩上这位，像机关坏掉一样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中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劫后余生是很开心，过程是很刺激，但是不至于被刺激笑成这样吧。
“你是被电傻了吗？”
我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头发依旧在劈啪作响，鼻尖还飘着一丝糊味。
别说，这一击威力确实惊人。魔物已经被劈成一团正在慢慢蒸发的糊状物，连残渣都在冒烟。
他笑得忘乎所以，一副已经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的样子，看样子没空理会我。
这宛如大鹅一般的笑声真是越听越来气。
我一边暗搓搓地叹气，一边起身把他从我肩上扯下来扔在地上，总不能一直把一只电兴奋的大鹅扛在身上。
“你……早就打算好了，对吧？”我咬着牙。
“我只是……有点好奇，这种陷阱魔法正面击中的实际感受嘛。”感受到我的威压，他乖乖收敛起来，“没办法，第一次触发的时候，我下意识闪开了……”
“……难得……还有一次机会……”他的声音随着我的怒气值攀升被压了下去。
“我就这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随意利用做实验？你尊重一下我好吗！用这招之前不能老实跟我说？”
“我想……你大概率不会同意。”
“所以就不说了？！”我声音都提了半度，“哪怕提前两秒告诉我，‘接下来你可能要被劈一下’，我至少可以心理建设一下好吧！”
“我、下次注意……”他眼神疯狂游移，死活不看我。
很好，从这些小动作我判断出，这人没救了。
我捂着额头，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自己此刻的头痛到底是雷击造成的神经过载，还是因为被气得脑壳发涨。
趁我气势稍微缓了一点，他蚊子哼哼似的辩解道：“我可是做了很充分的安全处理的！雷电的主要能量都引导到魔物体内了，实际波及到我们的部分……真的、真的很小。”
我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终于不说话了。但从那副明显在暗自窃喜的嘴角来看，这家伙根本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原来是你们两位救了我们。”
背后传来小心翼翼插话的青年音。提醒我了，他们可是我们拼死拼活救下来的，正是收取回报的好时机。现在不乘机追讨人情债，更待何时？哼哼哼。
我转过身，挺直了背，一副大恩人准备收获感激眼神和感动泪水的表情。
已经预想好他们会一个个感激涕零地冲来道歉，痛哭流涕地忏悔当初怎么可以对我那么粗暴无礼，顺带再补一句“今后誓死效忠”的场面，感情和面子两手收割。
结果眼前靠近我的只有一个男青年。他尝试维持风度，握住腰间武器行礼，可惜不止手不大听使唤差点握不住，四肢也肉眼可见地在乱颤。
剩下那几个人没一个敢靠近。他们站得远远的，表情不一，视线却都集中在我身上。
甚至还有人眼神里写着赤裸裸的敌意。
……啧。
人心的成见啊，真是一座大山。
“谢谢你们不计前嫌……出手相救。真的，很感谢……” 拜他这过分紧张所赐，我头一回在现实里听到如此生硬的道谢，活像被按头念台词的流量小生。
“其实……”他吞了吞口水又继续，“我们离开营地之前，有回牢房确认过你们的情况。只是去晚了，那边已经被魔物攻占了，一片狼藉。我们推测你们也许侥幸逃了出来，或者、或者被、被魔族带走了……幸好你们还活着……”
说到“魔族”时，他的眼神下意识瞄了我一眼，然后飞快地移开视线，像是在顾忌什么。
啧，他不会明白，这种小心翼翼的解释，听上去像是在证明“我们没有抛下你们”，但归根结底只是为了让他们自己好受点罢了。
对我和师傅来说，这种解释，只是些无关痛痒的杂音。
不过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有必要搞清楚。
“离开？”我问，“那里已经沦陷了吗？就只有你们逃出来？”
“不是。”他连忙摇头，“一部分人留下来，主动拖住魔族。剩下的分成三支小队，从不同方向撤出去，防止被一网打尽。我们小队……”
他顿了顿，看向四周的同伴，声音低了一点：
“要是没遇上你们，我们也活不成了。”
我没有立刻插话，等他说下去。
“刚开始，营地其实还能顶得住。”他说，“虽然在屏障出问题的同时遭到突袭，但我们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就组织起了防线，火力也没问题，一度成功压制住了魔族。”
他顿了顿，语气低了几分。
“那时候，我们只要迅速解决掉魔族本体，局势就能扳回来。可惜……关键的东西不够。”
不等我问，他自己说了下去。
“对魔族的特制弹药——在对付你那次行动时已经消耗了大半。”
“剩下的根本不够用。”他叹了口气，“魔族没死成，只是被打残了不能恢复。虽然限制住了它的行动，但是问题在于它还活着。”
“而只要它活着，魔物就会不停地从它身边涌出来。”
“普通的攻击方法能杀死魔物，可杀不完。”
“拖着拖着，局势就开始崩了。子弹、人力、防线……一项项扛不住。”
他表现得像是在回忆什么侵扰自己十多年的噩梦一样。
“再耗下去，只会全员陪葬。”
“于是上级迅速做出了决策。”他说，“将我们分成突围组和留守组，留守下来的成员拼死拖住魔物，给突围的小队制造逃脱机会。”
“我们就是被指派逃生的幸运儿……”说到这儿，男青年顿了一下，“啊，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拉克，是一名剑士……”
他对着我说话比刚才自然多了，可能是我耐心倾听的表现刷高了他的印象分吧。
相对的，他给我留下印象是和“清澈愚蠢的大学生”有着相同气质的好好青年。甚至实际正义值还能更高，在我看来如果这里有人因为责任感死得最早，那多半是他。
他没有等我回应，就继续抬手一一介绍其他人。
“那边是哈尔斯，是我们小队的队长，也是我们之中资历最老的队员……”
被指到的中年大叔和善地向我们致意。看出来是老资历了，因为年纪也是最大的。
“这位是希露，魔法师。”被指到的瘦高女性不为所动。
“这边是米娜。”
我不动声色地看向男青年所指的方向，是个小个子、眼神犹如戒备型猛犬的少女。她站得比任何人都远，右手始终贴在剑柄上，目光不动地盯着我，像是在等我露出点“魔族本性”就立刻跳起来砍我。
我冲她笑了笑。她没回应，只是眼神变得更冷了。
“……最后是巴鲁。”
我跟着指向注意到队伍里最胖的那个人，他还是五人当中疲态最明显的。
一下要记住五个人的名字可太为难我这老脑子了，于是我偷偷把他们分为男剑、大叔、胖子、女法还有萝莉。
“那么怎么称呼您？”
他们把我关起来，还从来没审问过我，自然不知道我是谁。
“菲尼克斯。”我还是入乡随俗报这个名字吧，说不定会遇上认识他的人呢。
没想到他们一片哗然，面面相觑。
连一旁的师傅也呆住了半秒，不过他很快转变为一副看不下去了的表情，上来给我打圆场：“不好意思啊，他是异世界人，不太懂这个世界的规矩。”
唬得对面一愣一愣的。
我怎么觉得他比起帮我解围，更像趁机揶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