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会是公主失散的青梅竹马，我果然应该算个小贵族吧，
这是我刚被那位粉发公主抱住的时候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准确地说，是在她冲过层层武装士兵，一把把我从“魔族嫌疑人”的包围圈里强行拉走时的第一印象。
现在想想……我那会儿该不会是晕传送晕出幻觉了吧？
马车正在通往王都的大道上一路驶进暮色。我靠着车壁，终于从那该死的晕传送状态中彻底恢复，脑袋不再像被人硬塞了三卷史书进去搅拌过一样。
从气味到质感都好得不像现实的宫廷座驾。柔软的绒垫，连窗帘都带着香气。更准确地说，是坐在我身边那位殿下身上传来的香气。淡淡的、干净的，像是初冬阳光晒过的白花香。就在刚才，她还让我靠着她坐着来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枕在她腿上。
我当时根本顾不上矜持，整个人昏昏沉沉，她却理所当然地接住了我。后来想想，真有点像什么王族剧里的失忆男主重归旧爱桥段……
咳。等等，我是不是该从现在开始管住自己的脑洞。
我直起身，理了理衣服，不知怎么地，下意识想表现得像个“公主身边该有的贵族青年”。
“那个……莉薇安殿下。”
我尽量放低语气，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个随时准备跑路的犯人。
“嗯？”
她转过头来，眼神清亮。那是一种没有防备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我顿了顿。
“刚才在传送阵那里……你说我是你的青梅竹马。”
“是啊，”她答得很快，语气轻柔地仿佛在说天气不错，“我说了。”
“只是……很抱歉，我好像……失忆了。”我试图表现出一个不记得过去的贵族该有的困惑。
毕竟我又不能跟她解释我是个“穿越者”，对这具身体原本的经历一无所知。从睁开眼那一刻起，我就像是临时顶班上岗的兼职演员，拿着完全没读过的剧本在全场即兴。
我现在“扮演”的这个人，曾经是谁，住在哪，有没有家人，是贵族还是平民，是天选之子还是通缉逃犯——这一切我梦寐以求的基础情报，她可能手里就握着答案。
如果她真是我“这具身体”的青梅，那她就成了我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信的资料来源。
“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的事？”
她微微歪头，像是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你的事？”
“就是……我从小生活在哪？家人是谁？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我语速略快，几乎是迫不及待，“我的名字、身份、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来吧，把线索全丢给我吧，我准备好了。来一段爆料、一点剧情回忆、哪怕是一句“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点心是杏仁布丁”都好，求你了。
可她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用记起来的。”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握得不紧，却有种让人移不开的温度。“因为你本来就不认识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诶？”
“我说的‘青梅竹马’，其实是临时编的。”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你看起来快被误会成魔族了，我必须给你一个身份——说你是我的青梅竹马，大家就不敢动你了。雷诺德叔父也有理由放人了，很好用，不是吗？”
她笑得很可爱，像是成功把猫条骗到嘴里的猫。
如果是这样，那不得了了，她还真是扯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只有像我这样完全不了解情况的才会信吧！
“……所以你，其实并不认识我？”
“不，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从我记事起，我就认识您了，菲尼克斯大人。”
我听得脑袋微微发麻。
……又来了。
又是这个名字。
“菲尼克斯”。
脑袋“嗡”的一下，仿佛有人在我耳朵边上敲了口锅。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叫我了。
最早是我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一脸“我在哪谁又是谁”的懵比状态，那个帮我洗衣做饭煲粥的女仆，满口“菲尼克斯大人”，喊得跟我真是那个谁似的。我那会儿也没多想，只当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
后来一路跌跌撞撞被处刑、被魔物袭击，又阴差阳错逃狱出去，一路上结识了几个新朋友。秉持着说不定有人知道“我”的来历的想法，直接报了女仆给我的这个名字。
“菲尼克斯。”
当时还挺满意的，觉得这名字够气派，像是某种二次元男主专属用词。
结果几名队员脸色发青地看我，像是我刚刚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诸如“我要继承魔王城”之类的疯话。
行，我认了。我一个穿越来的打工人，在这个世界连火球术都不会放，被判个误用圣名罪我可能真的辩解不清。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把这名字默默收进了“禁忌词汇”名单。
可现在。
眼前这位穿着宫廷礼裙、笑容里盛着星光的粉发公主，又一脸深情地喊我“菲尼克斯大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说外来者搞不清楚，你们本地人都自相矛盾啊。
一个说我叫菲尼克斯会被神殿抓走，另一个直接抱上来就喊“菲尼克斯大人”，说得跟真的一样。
到底谁来统一一下“你们世界的设定”？还是说你们连自己剧情分支都搞不清楚？
我暗自叹气，盯着公主认真漂亮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
“……所以你说的菲尼克斯，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英雄菲尼克斯’？”
“没错，”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但是我认识的是真正的菲尼克斯大人。”
我：“……”
虽然不知道该吐槽什么，但是我好像能预见接下来她要说什么。
“在现实里，是没见过。可在梦里，我们已经相识很久很久了。”
她望向车窗外渐暗的黄昏天色，语气有些轻，却满是笃定。
“从我有记忆开始，那些梦就一直存在。”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淡粉色的发丝顺着耳后垂落，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轻轻摆动。
“我不知道那些梦来自哪里，也分不清它们是遥远的过去、尚未到来的未来……还是某种我必须走完的命运。但在那些梦里，你一直都在。”
真就梦女本女。
梦到一个神话级的英雄，然后再看到我，立刻把我认成梦里那个人——恋爱脑发作，还直接对军事基地那帮全副武装的老兵开了外挂一样强行带人。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这辈子真有幸被谁当成幻想中的恋人，并且因此躲过一场可能被分尸的误会，那是不是也该感恩戴德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是，该讲的道理还是得讲。
“莉薇安殿下。”我咳了一声，尽量用温和又不伤她尊严的语气说，“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菲尼克斯。也许是长得像？又或者……梦里的印象和现实重合了。人总会对梦中出现的形象产生感情，这是我能理解的。”
她一动不动地听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变得像夜空的水面一样深不见底。
我接着说。
“我很感激您帮了我，在传送阵那一幕……说实话真的救了我。但这不代表您对我有的感觉就是真的，对吧？我不是那个什么救世英雄，也没拯救过世界，甚至连火球术都放不出来……”
她直勾勾看着我，眼里没有怀疑，只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
“现在的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位菲尼克斯大人。”
……这家伙说得也太斩钉截铁了。
即使是在这异世界设定里，我还是怀疑她是不是看了太多什么同人文之后精神恍惚了。
但是假设她说的是真的……
我叹了口气，视线偷偷掠过她轻轻搭在我指尖的手。
如果这段记忆是真的——那她爱着的那个人，不是我。
是这具身体的“前任”，我只不过是个偶然掉下来的入侵者，莫名其妙地套上了这具壳子，把原本属于别人的人生截了胡。
她认定的“菲尼克斯”，也许曾真的和她灵魂某一世有过羁绊。可那个家伙现在去哪了？是早死了，还是被我夺舍了？
说到底，我这不是在占别人便宜吗。
“……你说，你从记事开始就梦到这些？”
我还是没忍住，又确认了一次。
莉薇安点点头，姿态优雅得像一幅静止的肖像画。
“是的。但那不是普通的梦。不是谁都能做的。”
她垂下眼帘。
“王室中，每隔几代便会诞生与家族发色不一样的，拥有粉色头发的女孩……而不为人知的是，她们代代相传着一份相同的记忆，继承着一段相同的梦境。”
“记忆？”
“初代公主与‘菲尼克斯大人’之间的真实回忆。”她轻声道。
虽然听起来像是某种魔法设定上的“通灵体质”，但现在这个状况……我其实也不算太震惊。穿越都能信，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所以你们家族的粉发不是染的？”我下意识冒出一句，立刻感受到她睫毛轻轻一颤。
“当然不是。”莉薇安抿嘴笑了笑，唇角上扬的弧度极其温柔，“正统的王室成员，其实大多拥有红棕色的头发。那才是象征‘艾蕾西亚正统血脉’的颜色。”
她侧过头，指尖轻轻拨开自己耳边垂落的一缕粉发，像在展示什么古老的秘密。
“而粉发的公主，自古以来都遭受着外界的非议和血亲的轻视。”她语气仍然很轻，却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得叫人心里发紧。
“只有被选中的人，才会拥有它。这代表——她不是为家族而生的。”
“她，是为他而来的。”
我没说话。
马车轻轻晃了一下，窗外的灯火慢慢后退。空气安静得有点过分，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多余的声响。
莉薇安将视线转向窗外，纤长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其实我小时候，也试着去讨好他们的。但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在他们眼里始终只是异类，受诅咒的血脉。”
她顿了顿，抬手拨开一缕垂落的发丝，语气却忽然轻快了一些：
“……不过，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我微微偏过头，看向她侧脸。
“因为有你陪着我。不管现实如何，梦里你一直在。”
“最初的她，”莉薇安缓缓道，“是我记忆里那位温柔而骄傲的前辈。虽然身为王女，地位尊贵，却对宫廷礼仪与贵族应酬极其厌烦。她向往自由，渴望信任，讨厌所有虚伪的期待。”
“她在花园独处时遇见了那位男人。没有名字，没有来历，失去了所有过往，却在她最烦闷最寂寞的年纪里，出现在了她眼前。”
“那人……会在初春时带她溜出去看山樱盛开，会在暴雨夜撑着斗篷带她穿过寝宫屋檐下小跑着听雨落的声音。会在她被家族长辈冷眼责备后，默默递上一块磨得发亮的幸运石，说是某个遗迹深处捡来的护符。也会在她紧张地准备骑射考试时，装出一副严厉模样陪她反复练习，直到她不再发抖为止。”
“我梦见这一切……梦见他怎么笑，怎么沉默，怎么转头在风中叹息。”
她的语速慢下来，像是怕打碎了某种年代久远的温柔。
“我想，我早就爱上他了。”
这段话不知为何让我喉咙一紧。
不是因为浪漫——而是因为那人根本不是我。
而我却像个不知情的冒牌货，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住了她倾注而出的全部情感。
“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
“我听到了声音。先代公主们心声的回响。它指引我来这里，来见你。”她坦然地看着我。
“我不清楚‘使命’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段记忆不该终结。那个约定，不该再一次被遗忘。”
“这一次，我想亲手完成那场未竟之梦。”
……
又来了。
又是“梦境的指引”、又是“未竟之梦”……听上去神秘、感人，还满是命运感。
但我知道，我根本不是她梦里那个人。
我是个莫名其妙睡醒之后穿越来的社畜，原本连这个世界的语言都不会讲，魔法更是一个字不会念。
所以说……
这不是搞错人了吗？
“我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
我低声说出来，只觉得嘴巴干涩。明明很想斩钉截铁地撇清关系，却没能做到干脆利落。
莉薇安只是望着我，温柔而坚决地笑了。
“你是谁，由你决定。”
“而我，是来和你重新相遇的。”
她的眼神倒映着马车外夜色闪烁的微光。
我果然还是不太相信这一切。梦？宿命？转世？光是听听就觉得中二。
可我也没办法否定她的眼神。
一如既往地明亮，像是从遥远的夜空里汲取来的光，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笑得灿烂，却让我感到某种久违的、沉默的悲伤。
我低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穿越都已经够离谱的了，现在还要背负前任留下来的情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