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机是——
啊，不对，差点没忍住喊一句“契机是去年那场棒球比赛”，但这里既没有棒球，也没有比赛，甚至连地球都没有。
所以，冷静点。
我现在确实正坐在一张长椅上。
长椅很长，木质的，散发着陈旧的清香。正对面是高耸的拱形窗户，透过花色玻璃洒下来的光在地面铺开，显得神圣又安静。大教堂里空荡荡的，就我和另一个人坐在这里，静静瓜分长椅两端的空间。
这种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来一场“促膝长谈”。问题是，坐在我旁边的并不是娇羞女主角，而是个男的。
一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男的。
是那种如果他当神父主持婚礼，新娘大概率会当场反悔，光速甩了新郎，反手牵起神父的手说“我愿意”的程度。
他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眉眼干净，像是随时会对你笑起来的那种人。就算坐在教堂木椅上，也给人一种——嗯，好比在街角问路，他不光会耐心告诉你，还会顺便提醒一句“台阶小心点”的好好先生气质。
于是我们俩就这么坐着，像候车厅里被取号机支配的旅客。
“等很久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得就像温水。
“差不多吧。”我耸耸肩。
我只是很自然地跟他闲聊起来。就当作——两个来教堂办事的倒霉蛋，在候客室偶遇的小伙伴。
至于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还得从几个小时前的马车说起。
——
马车一路驶向王都。
公主说得起劲，我听得脑袋嗡嗡的，果断打断：
“对了，殿下，和我一起被传送回来的那几个人……他们会怎么样？”
这才是我真正关心的事。一路上小师傅算是陪伴我最久的人。虽然总嫌弃我没用，但至少是个难友。要是因为我而被牵连……我可真过意不去。
莉薇安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既然已经帮我洗清魔族嫌疑了，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等调查流程走完，就会放他们回去。
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毕竟那几个人对我的态度五花八门，真要深入调查，谁知道会不会出幺蛾子？
不过眼下我连自己都顾不上。
我点点头，算是暂时放下。
“那么……殿下。”我举起手枷。
“可以给我解开这个了吗？”我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手腕，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装作没事人一样。
“欸？不是你随口一句就能解决的吗？”我本来还以为她一句话就能搞定。
“不是的。”莉薇安摇头，神色倒挺认真，“对魔专用的封印道具，只有神职人员才能处理。等到了王都，我会让人带你去教堂，让主教帮你解开。”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我只能戴着这玩意儿当“特殊通行证”。
于是，我乖乖照吩咐来到教堂。结果却被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住，客气地让我在侧殿稍等。
我就坐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打个盹。结果没过多久，长椅另一端忽然出现了这个文艺片脸的陌生帅哥。
——
于是，就有了现在。
我在教堂候客室里，和另一个同样“等人”的青年坐在一张长椅上。大教堂空旷肃穆，偏偏我们俩像在民政局大厅一样默契地坐着等待。
他眼神很干净，语气温和，给人的感觉就是这种——亲近、平和，好像随时都能成为你聊天的对象。
我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注意到——他的耳朵。
是垂下来的兔耳，乖顺地贴在发边，看起来意外地柔软。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居然还笑了。
“第一次见到垂耳？”
“嗯。”我点点头，半是感慨半是自嘲，“和你比起来，我就更显眼了吧。”
“因为你没有兽耳。”
我点头。
“之前有人说过，我这种情况……容易被误会成魔族。”
他静默片刻，神色却很认真。
“是啊，因为外形和魔族一致，所以像你这样的‘先天缺陷者’，没法像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生活，过得很辛苦。偶尔也会遭遇像这样被当作魔族对待的乌龙事件。”
“缺陷者？”我重复了一遍，心里咯噔一下。
好家伙，穿越过来不是被当作魔族就是被贴上“天生残缺”的标签。
算了，总好过被当成魔族让人想方设法消灭。
“生来没有兽耳的‘缺陷者’虽然还是人类，却可能与魔族有某种程度的联系。因此他们被普通人类所畏忌，常常遭受歧视，被排挤。”
他说这话时，神色没有一点轻蔑，反而带着某种沉重。
“魔族和人类最大的外貌差别之一，就是耳朵。人类必定有兽耳，不论大小、形状，至少能看出来。可魔族没有。所以缺陷者一出生，就会被怀疑是不是‘混血’。哪怕再怎么证明身份，他们在大多数人眼里，还是危险的、不确定的存在。”
他说到这，语气更轻：“普通人怕麻烦，怕风险。宁可先排斥掉，也不会真去分辨。”
——这倒是现实得令人窒息。
要说惨是真的惨，可也难怪会被针对——在一个和魔族打了几百年仗的世界里，只要外貌上沾边，就足够惹来麻烦。
“所以，”他叹了口气，“遇到像你这样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有多不公。你什么都没做，却要背这种怀疑。”
他抬起眼看向我，眼神安静又认真：“为此，我感到抱歉。”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一时说不出话。
不是那种应付的“抱歉啦”——他是真的觉得愧疚，好像是因为我代替了所有缺陷者，承受了社会的偏见。
“所以，”他轻声道，“至少这一点，我能帮你解决。”
他伸出手，指尖在我手枷上轻轻一点。
“咔哒”一声，枷锁崩开，再一点点化成像金箔一样的片状散开，落下，直到消散。
失去束缚的手腕轻快得让我一时间不太习惯。
“……等下。”我愣住，“你怎么能直接解开？不是说要主教才行吗？”
他愣了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垂下眼，耳朵微微一动，像是在斟酌措辞。
“原来……啊，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一头雾水。
他抬起头，神色郑重：“抱歉，我应该先说明的。失礼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开口：“我就是菲尼克斯教团的主教，拉斐尔·安德烈亚斯。”
空气安静了足足三秒。
然后我差点没当场喊出一句“你开玩笑吧？！”。
所以说——我刚才到底是和谁在那边候客室里闲聊，把人家当成排队等号的路人甲，还暗暗给人家贴了“文艺片帅哥”的标签？
要不要这么社会性死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