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菲尼克斯教不就是信仰“我”的那个教吗。
不过看拉斐尔的反应,公主显然没把“我是菲尼克斯”这个炸弹往外抛。要真敢摊牌,我怕不是直接被请进祭坛里“原地成神”。
至于她给我编了什么身份?大概率是那种模棱两可的说辞吧。什么“失散的旧识”,或者“临时带回的客人”。反正理由总比麻烦可靠。
不管怎样,枷锁解开了,我理应立刻回去。再在这种肃穆得过分的地方坐下去,我感觉灵魂都要被教堂吸干。
我偷偷瞥了一眼门口。
要是现在跑出去,会不会被当作藐视神意?
……算了,公主殿下那边等着我,哪怕被骂一顿,我也得赶紧回去。
我正要站起身,手腕却被拉斐尔轻轻扣住。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教会有封印魔族能力的力量?”
这家伙好像有很多话想和我说的样子。
“啥,我?没想过。”
我应该好奇吗?
难道有什么黑幕?毕竟是有魔法的异世界,告诉我哥布林是上帝我可能都不意外。
“你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
“是还挺远的,那咋了。”
我努力保持礼貌,但我的心早就飞回公主那边去了。
然而主教却像完全没看见我那副“我想走”的样子。
“那您或许不知道,如今被我们当作神一样信仰的菲尼克斯大人,曾经还是个会哭、会犹豫、总显得脆弱的人。”
原来这家伙人设还挺复杂。
说起来,确实还没有怎么了解过关于“菲尼克斯”的事,有人愿意主动讲是好事。虽然大致猜到是什么反英雄套路的英雄之类的故事,姑且听听看吧。
“听起来确实有点意思。”
——于是,我重新坐回长椅,靠在椅背上。
“他并不是生来就被人期待的存在。”
“那时候,诸国纷争,人们沉溺于内斗。菲尼克斯不过是个在战争中出过几次名的勇者。他实力出众,却太过温柔,会为敌人的死流泪,会为荒芜的村庄祈祷,会在战斗结束后沉默地坐着整整一天。有人笑他‘像女人一样感伤’,也有人说他‘太多情,迟早会死在犹豫里’。”
我眨眨眼。
听起来确实是个有点不靠谱的热血青年。
“……也正是因为那样的力量与悲悯并存,人们才记住了他。那就是‘火之勇者’菲尼克斯。”
“只是个性格有问题的勇者呢。”我嘀咕。
“直到那时,人们对他的看法确实如此。只是后来有一天,天兵降临。”
“天兵?”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眼。
“是的。那天,天空裂开,巨大的光影坠落在一座城上——整座城瞬间被抹去,什么都没留下。接着,从那道裂缝中走出了无数银白色的身影。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只预感到他们会毁灭一切。那就是人们所称的‘天兵’。”
“无尽的黑夜随着天兵到来。人们以为那是神的审判,以为世界要毁灭。面对那些突然出现的东西,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各国原本还在互相征战,但那时所有人都只剩下恐惧。国王与领主们纷纷逃命,士兵放弃阵地,城市燃烧。”
“可就在那样的混乱里,只有一个人——那位名为菲尼克斯的勇者,独自往毁灭的源头走去。”
“他一个人面对天兵。没人知道他当时的表情,因为那一刻没有一个人能跟随他。人们只看见火光在暗夜升腾——火焰与光交织,照亮了整片夜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永无止境的黑夜散去,世间重新迎来黎明,天兵消失。菲尼克斯,也不见了。”
主教微微叹息,兔耳也随着动作晃了晃。
“从那以后,世界恢复了平静。各国达成短暂的和解,人们称他为救世主。为了纪念他,他们修建神殿、立像、以火焰为信仰的象征。那就是菲尼克斯教最初的形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和平没有持续太久。很久以后,新的威胁出现了——人们称之为‘魔族’。它们的出现没有预兆,也找不到起源。与人类形貌相近,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力量。或许是外来的,也或许是被世界遗忘的存在。无论如何,人类再一次陷入恐惧。”
“于是又有人想起了菲尼克斯?”我问。
主教点头。
“是的。人们祈祷他的归来,可他再也没有出现。于是,一批批勇者站了出来。那些愿意为人类而战的勇者,以继承‘菲尼克斯’的名号为荣。他们自愿守护人类,以火焰为象征——这便是我们信仰延续的由来。”
“至于封印魔族的力量,那是后来天之使者——也就是人们称作天使的存在——在危急时刻现身,从魔族手中救下人类之后,将技术传授给人类的。”
不愧是传说,从天而降的一会是敌人,一会又是天使。
“他们教会了人类如何对抗绝望。”主教微笑,“他们行踪不定,不会轻易现身,但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人类还没有被世界遗忘。”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来故事讲到尾声了,该放我走了吧。
我正想着怎么礼貌地找个借口走人,他突然换了个轻快的语气:
“说起来,殿下近来可好?”
我愣了愣,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呃……应该还好吧。”
毕竟我才和莉薇安认识不到一天,能知道啥?
顶多观察出她吃饭胃口不错,说话时总能滔滔不绝,偶尔还会小声吐槽别人。可这些能拿出来跟主教复盘?太丢人。
于是我只能模模糊糊道:“殿下看起来挺精神的,路上一直很有活力。”
“那就好。”拉斐尔长舒一口气,眼神像是放下了大石,“她太容易让人担心了。”
我心想:担心归担心,您可别真把我当知情人,拜托。
结果拉斐尔一开口,就直接把话题延伸到更大的范围。
“我在外游历时,经常听到人们议论王国的变化。有人说殿下努力在稳住局势,也有人说她心思太过天真。可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认真。”
他声音低缓,像是和自己对话。随后抬眼望向我:“你和她同行,应当能感受到吧?”
我:“……”
我当然感受到了,只是和你想的不一样。
在我眼里,公主对我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加“唯一天使投资人”,热情到让我怀疑是不是搞错人。
可这些话绝不能说。于是我只点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拉斐尔明显很满足,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笑容越发真诚。
“对了,能方便说吗……你,来自哪里?”
……这问题,比“你是单身吗”还要难答。
我硬着头皮:“你听说过……另一个世界吗?”
拉斐尔一愣,兔耳竖起一点,满脸困惑:“什么意思?”
于是我开始输出穿越者理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里没有兽耳,也没有魔族。人们生活在高耸的城市里,出行靠铁造的车子,照明靠电气……”
越说越心虚。
我看见拉斐尔神色变得古怪,最后点点头:“原来你指的是……古代神话里的‘天界’?”
“不是,不是天界。”我连忙摆手,“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甚至不能使用魔法。”
“抱歉,我没听懂。”拉斐尔神色认真,却带着困惑,“或许那真的是神明的奇迹吧。”
……果然讲不通。
我干脆闭嘴。
“当我没说。”
他没有追问,只微微笑道:“没关系。我尊重你。只是,不论你来自何处,我都希望你能在这里安然生活。”
——于是,话题转回到了“先天缺陷者”的处境。
他谈到自己游历时见过的偏见与困境,又谈到教会试图推行的庇护政策。
这位主教的聊天功力简直恐怖。
我原本只想“赶快跑路”,结果硬生生被拖住,体感足足过了两三个小时。
到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些什么。只觉得脑子像被圣光烤过一样发热。
直到——
“你怎么还在这里!”
急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一愣,下意识转头。
门被推开,莉薇安快步闯了进来。她呼吸急促,裙摆被走得凌乱,眼底满是慌张。
“殿下?”拉斐尔立刻起身行礼。
可莉薇安几乎没看他,第一眼就盯住我,直直冲到我面前,一把握住我的手。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语气急切,眼角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惧。
“我处理完政务,发现你还没回来,问了守卫才知道你在教堂……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愣住,手被她紧紧攥着,能感觉到她掌心微微的颤抖。
“我没事……”
“是我拖住了他。”拉斐尔自责地开口,眼神歉意却依旧真诚,“实在抱歉,殿下,我见他有趣,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没关系。”莉薇安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努力镇定下来,笑容恢复了公主应有的体面,但手仍旧没松开我。她转向拉斐尔,举止略显紧绷僵硬,“能得到您的帮助,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说得和和气气,甚至转身轻轻颔首:“您总是为信徒奔走,辛苦了。”
“您太客气。”拉斐尔依旧温和,甚至眼里还带着兴奋的光,“殿下,我刚刚正想问您——最近可还安好?听说您近来政务繁重……”
莉薇安明显一怔,随后强行打起精神,回以微笑:“托您的福,一切顺利。王都安稳,也多亏教会协助。”
她说得得体大方,可我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手从头到尾没松开,甚至不自觉地把我拉到身侧半步。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备,仿佛怕别人从她手里把我夺走。
拉斐尔没有察觉异样,继续热情寒暄道:“太好了。我一年大半时间在外奔波,很久没能见您,如今得知殿下安康,我便放心了。”
“多谢挂念。”莉薇安微微一笑,语气温婉。
公主的重心全不在谈话上。她的注意力几乎百分之百落在我身上,每隔几秒就低头确认我的状态,哪怕只是一点点呼吸的节奏,都让她揪心。
这让我有点担心她恋爱脑程度超乎我想象,不会是病娇吧?!
“既然如此,”她终于找了个间隙,轻声开口,“今天就先不打扰主教大人了。我们还有些事务在身,改日再叙。”
“当然。”拉斐尔含笑点头,毫无不快,“殿下请便。”
——
走出教堂大门,月光落下来,她才缓缓松开我的手。可即便如此,她的目光仍紧紧追随我,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散。
“……你真的没事吧?”她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
“我当然没事。”我无奈笑笑,“刚才那位主教很和气啊,又没要把我抓走。”
莉薇安低下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很害怕。”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全是依赖和慌乱,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我心口突然一紧。真奇怪,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她眼底那份信任,老实说有点犯规——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
我知道,她其实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明明才刚认识,却被这样依赖。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偏偏,我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感觉。
真是的,搞得我好像真的是那个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