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的光亮得离谱。
不是普通的烛火亮,而是那种能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把太阳偷进屋里的程度。
我在那片金光中被晃得眼泪直打转,直到跨出门,世界才重新回归夜色。
外面安静得出奇。
街道被月光洗得发白,风里带着一点夜草和石灰的味道。
真要说,这种夜景很适合文艺青年的心灵疗愈。
但我现在只想疗愈一下我那快被扯脱臼的右臂。
因为——公主还在牵着我。
不,准确地说,是紧紧攥着我。
力度那叫一个稳健,仿佛一松手我就会立刻逃亡去投靠魔族一样。
“那个……殿下。”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在求饶,“其实我认得路。而且以我现在的战斗力水平,至少保护您的安全还是绰绰有余的。您不用——呃,这么‘护’着我吧?”
没有回应。
她像没听见似的,只是继续往前走。
步伐稳得像在巡视王都,而我就被她半拖半带地拽在身后。
“真的,我不会走丢的。”我再次尝试沟通,“这条路笔直的,只有一个方向。万一有刺客,我第一时间还能挡在您前面——”
依旧没反应。
她的手依然那样紧,指节温热、掌心柔软,却像有某种意志在驱动,不容我挣开。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公主力”吧。
一种既让人感到受宠若惊,又不敢挣脱的压迫性温柔。
我试探着又挣了挣。
没反应。
看来我这辈子要和她的手腕锁链结缘了。
走了大概一会儿。
“……啊。”
她轻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然后,她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抱歉。”她回过头,语气有点不好意思,“没注意到自己太用力了。”
“没事没事,”我连连摆手,“只是走路的时候有点不方便。您这安全意识,我得给满分。”
我揉了揉手腕,笑得比月光还假。
毕竟谁能想到,被王国最高贵的公主“徒手押解”也能成为一种体验?
失去束缚的手臂轻飘飘的,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我们改成并肩走,脚步慢了许多。
气氛忽然柔和下来。
脚下的石板被月光镀上一层淡银色,我们的影子并排在一起,像两条并行的河。
这时我才第一次认真打量她——
月光沿着她的发丝流下,像银线。
原来她其实比我矮半个头。
之前一直觉得她“高不可攀”,可能是因为她站着说话总自带气场加成。
可现在并肩走,才发现她的肩线纤细得近乎脆弱。
我可能看得太专注了。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微微侧头。
和我对上眼就很快别开眼。
这样反复偷瞄几次后,她别开脸。
接着,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
“你少接近他,不要太相信他说的话。”
“……咦?”我愣了半秒,“您是说主教殿下?”
“嗯。”
“……为什么?”我小心地问,“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呢,实际上关系很差?”
她轻轻摇头。
“不是。其实我跟他私交还不错。只是直觉告诉我,你不该和他走太近。”
——直觉。
这词真微妙。
通常人一说“直觉”,意思多半就是“我懒得解释”。
而且她这副表情……
不会是我想的那种酸酸的直觉吧?
那种像打翻醋坛子一样的“直觉”?
我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您连男人的醋也吃吗?”,但在理智最后的挣扎下硬是咽了回去。
不过她似乎能听到我心里的吐槽一样,轻轻笑了笑。
“别误会。”她说,“不是那种占有欲的意思。”
(听您这么解释反而更像了啊!)
她侧头,神情认真:“只是他毕竟是教团高层。即使无意,也可能做出一些对你不利的事。你……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哦……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假装自己完全相信。
公主见我没再反驳,反而认真地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来,抬起头与我对视。
那一刻她的眼神像月光一样明亮,认真得让人不太敢眨眼。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她说,“其他的,都交给我处理。”
气氛突然变得过于正经。
我下意识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缓和气氛:“那殿下是为了我什么都能做吗?”
她轻轻笑了。
那笑容里混着几分自豪,也有一点——我可能看错了——害羞?
“嗯,”她点头,语气轻柔,“什么都可以。”
然后,又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似的,表情微微一僵,神色变得有点窘迫。
“不过,也别——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比如……我不知道,比如那种……”
她咬了咬唇,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我这人反应迟钝,完全没在意她那点小情绪,只顾着心里的一团火。
脑子里全是“什么都行”这几个字。
这可太关键了。
我鼓起勇气:“其实我确实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她抬眼,表情依然柔和。
“说吧。”
“我有一个……重要的人,被魔族掳走了。”我深吸一口气,把那段压在胸口的话一口气说完,“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想尽快救出她。”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连远处的虫鸣都像被风压下去似的。
莉薇安的神情在月光下变得有点模糊。
“我理解你的心情。”她轻声说,“不只是你,很多人都有类似的遭遇。我们一直在追查这些事情。”
“我明白。”我下意识地接话,“但光追查没用,我不能一直等。”
她沉默片刻,走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只剩一尺。
她的语气逐渐柔和下来:“国家这边一直在派人搜查情报,无论是官方力量,还是民间自发组织。只要有任何新线索,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那在那之前,我就只能——等着?”
我说出口的时候,声音竟有点发颤。
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普通的社畜穿越过来,居然在这种王族面前说什么“救人心切”,听起来就像游戏NPC的台词。
她轻轻靠近我。
月光下,她的影子几乎与我重合。
然后,她伸出手,拉起我的手腕,用她的双手包住。
“我理解你的焦急。”她低声说,“但请冷静一点。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独自承担这些。”
那语气温柔得不像对话,更像催眠。
我感受到她的香气——干净的、像是白花混着薄荷的味道。
本来心里翻滚的焦躁也慢慢安静下来。
“……谢谢您。”我喃喃地答。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