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尽快投入战斗训练。”
她的眼神瞬间亮了,然后点点头。
“当然可以。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那声音听起来安稳、可靠、甚至有点迷人。
我当时心想,
——好耶,平时有些脱线的公主对待重要事情还是蛮靠谱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想法有多天真。
——
“呃,全名……?”
我对着登记官的羽毛笔愣了三秒。
舌尖下意识滑出:“菲尼——”
意识到不妙,我立刻咳了一声,
“等一下,让我想想。”
登记官抬头,不解地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常识是:只有‘勇者’才能继承那个名字。
随口自称“菲尼克斯”,大概就相当于在众人面前宣布“我其实是神本人”,像犯了妄想症一样。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熟悉的人都这么叫我,这个时候才需要我自己取个名字,突然犯了难。
本名也土土的,入乡随俗起个洋气点的名字得了。
卡西姆?
赛巴斯?
囧史密斯?
……
“——咳,久等了……”
“名字的话……就写 沃·茨基硕德。是的,我的名字。”
登记官微微挑眉,似乎觉得我在玩什么梗,但还是老老实实写了上去。
“沃·茨基硕德阁下,任命您即日起编入——王立魔法师团。”
当登记官用那种冷静到没有感情的语气念出这句话时,我整个人都傻了。
“抱歉,您刚才说什么?”
“王立魔法师团。”
他抬头,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眨了眨眼。
“魔法师团?我不会魔法啊。”
“您可以向殿下反馈。”
我真的去找她了。
结果,她只是轻轻一笑,语气温柔得让人无从反驳。
“没关系,我相信你。”
……
于是,我硬着头皮上了。
第一次踏进王立魔法师团的训练所时,我就知道——
我真的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魔力流动的声响。
每个人步伐一致、动作精准,不管是在讨论研究,还是战斗训练,全都像在执行一场没有失误余地的仪式。
每天的日程极其规律:
六天训练,一天休息。
上午是理论课,下午是实战训练,循环往复。
理论课我第一天就彻底懵了。
他们讨论的主题,大概是如何让魔法在消耗更少魔力的情况下提升威力、怎样提高实战打击的精准度、以及新型魔具在不同环境下的性能评估与改进。
我听得出来他们今天的课题是什么,具体讲了什么就完全跟不上了。
导师在讲台上挥动魔具,光芒交织成复杂的几何图案。
我盯着那些符号看了五分钟,连它们是正着画还是倒着写的都分不清。
那种感觉就像听别人讲量子魔法工程学。
讲得越认真,我越想睡觉。
我并没有很快就放弃,还特地找了几本入门教材,从最基础开始学起。
可是直到学完基础仍然听不懂理论课的皮毛。
他们讲的内容,早已超出我补课能追上的范畴。
导师偶尔还会点我:“沃阁下,您对此怎么看?”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咬牙回:“挺……有启发性的。”
空气安静两秒。
导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讲课。
没人笑话我,也没人搭理我。
在这种地方,沉默已经是最高级的同情了。
理论课至少还能装装样子,
实战课就彻底露馅了。
一开始,我被分配了一件标准魔具。
导师交代说,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启动。
我照做——
毫无反应。
导师皱了皱眉:“也许您还没进入状态。”
于是他换了一种。
“这件是提前注入魔力的类型,不需要操作者再驱动,只需激活命令即可。”
听起来是傻瓜式操作。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说明激活——
结果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导师低声喃喃:“奇怪……连最低共鸣也没有。”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轻飘飘的一句:
“呵,难怪。毕竟是先天缺陷者嘛。”
那声音不大,却偏偏让所有人都听见。
空气一瞬间变得有点尴尬。
导师叹了口气:“够了,别说了。沃阁下的体质……确实比较特殊。”
“特殊?”我苦笑,“您可以直说,是完全没用。”
他沉默几秒,只是点头。
“也许,您确实不太适合直接作战。”
那一刻,我能感觉到所有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带着疑惑、带着失望,还有一点……克制的怜悯。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一个连魔具都无法驱动的“先天缺陷者”空降进来。
我甚至能感觉到空气在无声地问:“这人来这里干什么?”
而我自己,也完全答不上来。
除了安排不合适的训练,公主对我的“关心”也到了可怕的程度。
每天轮换的餐食中,会固定出现某种绿色的炖菜。
“你以前最喜欢的味道。”她说。
我只尝了一口,就被那股奇怪的药草味呛得差点昏厥。
“真的不用每天都这样麻烦您——”我试着婉拒。
她笑得柔和:“没关系,这是我亲自让人准备的。”
还有礼物也全都是我根本用不了的东西。
她还会拉着我去城郊的草坪上吹风,还轻声说:
“以前你最喜欢这里了。”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
“啊、哈哈……是吗。”
——其实我根本没来过啊,殿下。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她太热情。
但后来,连我都开始怀疑——
她是不是在按照什么“剧本”来生活。
有一次,她让我试穿礼服。
我照镜子,看着那身金色镶边的外套,忍不住问:
“这……不会太隆重了吗?”
“不会啊,这正是你喜欢的款式。”
“我喜欢的?”
“当然。”她一脸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忽然反应过来——
从训练到饮食、从礼物到行程,
一切“我喜欢的”,全是她主观推测的结果。
而这些推测,显然都来自她的梦。
……那天晚上,我终于受不了了。
“殿下,我们能谈谈吗?”
我几乎是冲进她的房间的。
那地方依旧香得让人头晕,金色的灯光柔得像陷阱。
我咬咬牙,开门见山:
“殿下,我想说……这些安排,真的不必这样。”
她偏头:“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是——我真的没法适应。魔法、服装、吃的、这些礼物……都不是我会选的东西。”
她一脸困惑:“可我明明是照着你的喜好来的啊。”
“……我的喜好?”
“嗯。你以前——”她话没说完,我已经能猜到下文。
“以前”指的当然是她梦里的那个人。
我忽然感到一种奇怪的荒谬感。
原来我连口味都被“代入”了?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仍算平静:“殿下,我想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那个人,也不是他的转世。我来自别的世界,我连这个世界的魔法都不会用。可你非要把我塞进魔法师团,还老是说‘你以前最擅长这个’。”
“我根本不懂你说的那个‘以前’是谁——我就是我啊!”
她沉默了几秒。
“我从没想让你变成谁。”她轻声说。
“可你一直在那样做。”我咬着牙,“安排我吃我不喜欢的、让我练我完全做不到的、送我根本不会用的魔具。
你说那是因为我‘以前’喜欢、‘以前’擅长。可那个人不是我!我不懂你为什么坚持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而她只是静静看着我,神情柔和得近乎让人无处发泄怒气。
“……是因为脸。”
“哈?你说——因为脸?”
她微微点头。
“你和他一模一样。身高、气质、金发与碧眼……连神情都重叠。”
我张了张嘴,差点没吐出一句“这世界果然是个看脸社会”。
——我真该庆幸自己不是长得像青蛙的那种人。
我正想接话,她却接着低声说下去。
“不是只有外貌。我不是说过,当初就是受到某种指引,去迎接你。当我看到你时,那种感觉……就像命运在回应我一样。”
我被她盯得一阵发毛。
她的眼神并不是疯狂的执念,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
一种夹杂着责任、依恋与信仰的情绪。
“我继承了关于他的梦,”她说,“那个人,是我一生中最崇敬的存在。他从不退缩,不论世界多残酷。正因为他,我才有勇气活到现在。所以我立下誓言:若那位英雄再度降临,我要守护他,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这是我身为王女的使命,也是我身为‘我自己’的心愿。”
我呼吸有些乱。
原本准备的反驳,忽然变得苍白。
她继续说着,语气变得有些低落:“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为那样能让你幸福。可我没想到……我是在让你痛苦。”
我没回应。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缓缓垂下目光。
“对不起。”
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真的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
她抬起头,眼神已经不再闪烁着那种执拗的光,而是平静得出奇。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今后,我会先问——真正的‘你’,喜欢什么。”
我愣住,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放下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