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交易。
“我庇护不了她多久了。”
长长的耳尖贴在发边，柔顺的黑发束在脑后，衣着朴素的男青年弯下腰行礼，低声说道。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急切——那是近乎祈求的神色。
“拜托了，就当是偿还上次的人情。”他的声音温和却发颤，“希望您能……好好照顾她。”
“也不是不行，”粉发的少女轻轻抬眸。
她的神情平静，语气却带着几分难掩的疑虑。
“只是……我至少得知道她的情况。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还有，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男青年垂下目光。
粉发少女的视线顺势落在那名沉睡的少女身上。
——她有着半边漆黑的羽翼。
羽翼的形状优雅，羽片柔软，
但在昏暗的光线下泛出微微的紫色光泽。
少女静静地躺在榻上，气息微弱，
翅膀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颤动。
若不是亲眼所见，几乎会误以为她只是梦中浮沉的幻象。
然而更令人不安的——
是她的身体。
她的四肢与颈侧呈半透明状，体表下看不见血脉与经络，只有像瘴气般浑浊的黑雾在缓缓流动。
宛若——某种被亵渎的生命。
粉发少女的眉头轻轻皱起。
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本能反应——
畏惧、戒备，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或许，这是受了诅咒的可怜之人。
或许，是被魔族污染的眷属。
又或许——这已不再是“人类”，只是某种人形魔物。
她无法立刻下定论。
只是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存在极度危险。
“请不要那样看她。”
男青年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中透着几乎近乎护卫的坚决。
他上前半步，姿态恭敬，却不再卑微。
“她不是怪物。”
他注视着粉发少女，声音变得更加坚定。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普通？”粉发少女轻声重复。
她的语调平静，却像一阵冷风掠过烛焰。
“你的‘普通’，长着黑翼，体内流动着瘴气？”
男青年沉默片刻，
仿佛在衡量如何解释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实。
最终，他低声说道：
“她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
粉发少女微微抬眼。那句话让空气停滞了一瞬。
“救你？”
“是的。”他深吸一口气。
“我在外境传教时遭遇了魔族的袭击。
那时她还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在教会里帮忙打杂。
她很胆小，却还是挡在我面前。”
他顿了顿，回忆的语气带上一丝痛意。
“当那股力量逼近她，她身上突然涌出了这种……异样。
翅膀、瘴气、还有那些纹路，全都是那一刻生出的。
我亲眼看着她被力量撕扯，却始终保持着人类的意识。
她哭着让我快逃。”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神情近乎温柔。
“她从未伤害任何人，甚至还在为别人祈祷。
一个在‘堕落’之后仍然祈祷的存在……我无法把她视作魔物。”
粉发少女沉默了很久。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银质杯沿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说……你有办法控制她？”
“是的。”男青年点头。
“教会针对禁锢魔族开发的技术可以抑制她体内的异变，让她暂时恢复为人类的形态。不彻底，但足以维持一段稍长的时间。”
“暂时？”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是。”
空气中再次陷入寂静。
火盆的光在两人之间摇曳不定，像是某种无声的评判。
良久，粉发少女终于吐出一口气，
她的神情仍然平静，却在那平静里藏着决意。
“我明白了。”
她转身，裙摆在地面轻擦。
“把她交给我吧。”
男青年微微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愿意接纳她？”
粉发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那片冷色的夜空。
“如果她真还保有人类的心，”她轻声道，
“那她就不该被当作魔物处死。在这座王城里，她可能被所有人拒绝，但至少——在我这里，她还能活着。”
男青年深深鞠躬。
“谢谢您。”
“别谢我。”粉发少女轻声道。
“谢她自己还没放弃成为人。”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榻上。
那双黑色的羽翼轻轻一抖，像是在梦中应答。
火光摇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气息——
既非神圣，也非亵渎，
只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温度。
一种——近乎怜悯的温度。
